到處,到處都是,不管趙漾看向哪個方向,走向哪里,都是這樣。都是天竺葵。趙漾看不清它的根莖,只看到花和葉,像一團團火在葉片上燃燒跳動。
趙漾想伸手碰自己的眼睛,周圍一片紅,他好像感覺眼睛有些灼熱。趙漾一步一步挪動著,想要遠(yuǎn)離,灼熱和痛感上頭,甚至感受到右眼視線在模糊。
踏出去的每一步都應(yīng)該落在新的位置,他卻沒有。趙漾愣了一愣,驀然低頭,不知什么的枝藤早就纏上了他的腳,蔓延至膝蓋。
“阿漾,咱們繼續(xù)配合治療,會好的?!碧K言沒有任何宗教信仰,她只是單純的相信善惡有報,因果輪回。她已經(jīng)接受了阿漾生病的事實,現(xiàn)在她堅信的是,他們一家多年行善,阿漾一定會很快好起來。
“媽?!壁w漾看著坐在一旁的蘇言,明明生病的是他,蘇言卻比他更像一個病人。趙漾醒了有段時間了,只是恍恍惚惚間還會覺得眼睛有些灼熱。余光瞥到桌子上的盆栽,天竺葵。趙漾說不出來,他知道花是誰帶過來的,他的眼睛也沒有像夢里那樣模糊。
蘇言順著趙漾的視線看過去,落在那盆天竺葵上,臉上有了笑意?!跋矚g嗎?蕭棠帶來的,說你一定會高興的?!碧K言起身去擺弄那盆天竺葵,倏地想起來蕭杉和蕭棠來時的樣子。“對了,打個電話,他們來的時候你還睡著呢?!?/p>
趙漾半倚著身子看蘇言打電話,看了一圈整個房間,如果他真的只是睡著了,那多好。
“媽,我說?!壁w漾伸出了手,示意他想和電話那頭的人講話。明明很快就可以見面了,趙漾不知道為什么,他只是覺得,他就是很想現(xiàn)在說幾句話。
蘇言把手機遞了過來,臉上還有笑意。從阿漾生病以來,他們夫妻二人在醫(yī)院照看阿漾,蕭杉蕭棠就在工作之余四處尋醫(yī),甚至不放過任何一個民間偏方。阿漾不一定在什么時候醒來,更是沒清醒著再見蕭家兄妹。
“阿棠,” “嗯?!?/p>
“阿棠,” “嗯?!?/p>
“阿棠,” “嗯。”
趙漾重復(fù)了三遍,他怕對方?jīng)]聽清,怕自己忘記。
“我醒了?!?“嗯?!?/p>
兩個人并沒有像預(yù)料中的說那么多話,或許他們都在等待接下來的見面。
蕭棠坐在副駕,大多數(shù)時候只是在應(yīng)聲,之間蕭杉也說了幾句話,兩個人都有些眼眶泛紅。
蕭杉盡量把車開得快些,他有些心慌,又不知道在擔(dān)心什么。
蘇言接過掛斷的手機,仔細(xì)的打量著趙漾的臉,真好,比之前有氣色多了。他們一輩子沒做過壞事,阿漾也會福壽綿長的?!梆I不餓?你爸買飯去了,我催催他,給你帶粥?!碧K言不斷碎碎念著,有些愧疚。他們的阿漾醒了,他們卻連吃的都沒準(zhǔn)備好。
趙漾搖了搖頭,他不餓。
趙漾打量著忙來忙去的蘇言,蘇言瘦了,她本來就不胖,現(xiàn)在更是瘦的憔悴。蘇言一輩子柔柔和和,偏生在趙漾身上吃盡了苦頭。
“媽,我想回去看看?!?/p>
蘇言楞了一下,像是沒聽懂趙漾的意思。
“哎,好好,等他們都回來,咱們一塊回去看看,回去?!?/p>
“媽,阿棠他們要來了,你去迎一迎他們吧。”趙漾說。
蘇言手里的蘋果掉到了地上,彎腰撿起,沒丟進垃圾桶。扯了扯嘴角,笑著看阿漾,
“媽不去,那多陪你一會兒呢?!?/p>
趙漾搖頭,蘇言犟不過,開門出去,合上門的時候眼睛熱熱的,沒有走遠(yuǎn)。
蕭棠蕭杉來的時候還帶了花,還是趙漾最喜歡的天竺葵。
拐角的時候花落在了地上。蕭杉看向蕭棠,窒息的感覺一瞬間沖上來,阻止了心跳。
蘇言在哭,蹲在墻邊,渾身顫抖。
阿漾是他的孩子,阿漾喜歡體面,阿漾不喜歡看別人哭。
蕭棠的手垂在身旁,有血順著手指流到指尖,匯聚,滴落在醫(yī)院的瓷磚地板上。
天竺葵沒有刺,不知道是什么在剛剛劃破了她的手。
阿漾怎么沒有等她,連喜歡的花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