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把簪子反過來一瞧,“果然
有一朵菊花,看來這就是你的簪子了。”
沈眉莊很是嘴甜地說:
“嬪妾今兒瞧著天氣好,稍微在外頭逛了逛,不想竟丟了這支簪子。轉(zhuǎn)頭就在您這兒找到了,可見太后娘娘比菩薩佛爺還要靈驗(yàn)?zāi)??!?/p>
這樣的話,要是過去,太后一定是喜歡聽的,只是現(xiàn)在太后已經(jīng)先入為主地認(rèn)為沈眉莊不是個好東西,沈眉莊這么做不過讓太后更加覺得她是個花言巧語的人。
“來,過來,哀家與你簪上?!?/p>
太后親手插簪,這樣的榮耀是求都求不來的,沈眉莊忙上前屈膝低頭,由太后為她插上了簪子。只聽太后繼續(xù)說:
“你母親的眼光不錯,這簪子很是配你?!?/p>
沈眉莊心里美極了,忙又福下身,正要說些謝恩的話,太后又繼續(xù)說:
“不過也難怪,你母親人在宮外,只注意首飾的材質(zhì)式樣,自然是對什么逾制什么僭越,知道得不如宮里人詳盡了?!?/p>
一聽見“逾制”、“僭越”的字眼,沈眉莊慌得就跪在了地上,她一臉驚恐道:
“嬪、嬪妾愚鈍,不知太后的意思……”
太后但笑不語,孫竹息道:
“這簪子上嵌著的紅寶,乃是正三品貴嬪以上的娘娘方能使用,小主入宮前,教習(xí)嬤嬤就應(yīng)該告訴過您的?!?/p>
沈眉莊臉色發(fā)白,她自小就被家人當(dāng)做嬪妃的料子來調(diào)教的,且不說有沒有入了心,三從四德女四書什么的,她背得溜溜熟。八月選秀那會兒,她入選得那樣順利,根本就沒把學(xué)習(xí)宮規(guī)當(dāng)回事兒,不想宮廷等級森嚴(yán),各色器物使用都有成規(guī),沈眉莊要是早就知道這根簪子逾了制,打死她都不會戴在頭上。如今她只好不住磕頭求饒,
“太后娘娘恕罪!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笑了笑,“瞧你嚇的。這事兒哀家也不是不能明白,皇帝那樣寵你,你生的也好顏色,年輕人么,起了不該起的念想,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兒。”
太后說得云淡風(fēng)輕,地上的沈眉莊卻驚得一身冷汗,這話分明就是指自己心懷不軌,覬覦高位!
慕容世蘭素與沈眉莊不睦,她拈了塊兒海棠蜜餞,用帕子托了,遞到太后嘴邊,殷勤道:
“太后莫為此事傷身動氣,沈妹妹年輕不懂事,一時辦下了糊涂事兒,想來也不是故意的,您嘗嘗淑儀姐姐親手制的這海棠果兒蜜餞怎么樣?!?/p>
太后低頭含了,“不錯,酸甜可口?!?/p>
她抬頭對馮若昭道:“你的手藝越來越好了?!?/p>
馮若昭忙起身福了福,“太后謬贊了,嬪妾愧不敢當(dāng)。”
慕容世蘭側(cè)過身拍了拍馮若昭的手,
“敬姐姐何必太過自謙,敬姐姐心靈手巧,慧姐姐腹有詩書,恪姐姐爽利干脆,乾元六年入宮的三位姐姐,各有千秋呢!”
太后低頭一笑,這妮子,尋常不見她這樣愛夸別人,原來是要扯上李庭芳呀。
馮若昭會意,也笑道:“旁的不說,昭容妹妹的知書達(dá)理我是最最佩服了。想當(dāng)年,妹妹誕下建康王殿下,于社稷有功?;噬虾突屎竽锬镔p賜下不少珍奇異寶,其中就有幾只步搖??墒敲妹脜s一直沒有佩戴,衣裳首飾也嚴(yán)格照著自己的份例來。后來皇上又下旨讓妹妹享受貴嬪待遇,妹妹也是一直規(guī)行矩步,從來不以貴嬪自居,延祺宮的下人們也沒有一個敢改口稱娘娘的?!?/p>
李庭芳也笑了,“彼時嬪妾還是婕妤,名不正言不順的,怎么敢以一宮主位自居呢?遵守宮規(guī)是嬪妾的本分,到了敬姐姐這里,竟有這么一車好話等著我??磥硪院?,嬪妾更是要好好遵守宮規(guī),好讓敬姐姐多夸夸我呢!”
“好好好,昭容妹妹這樣的妙人兒,我就是天天夸,時時夸都喜歡得很呢!”
大家笑成一團(tuán)
跪在地上的沈眉莊卻是汗如雨下,那一句句話分明都是沖著自己來的,她實(shí)在輕松不起來,只能一直維持著跪姿,動也不敢動一下。
太后笑得有些乏了,斜靠著靠枕道:
“你們幾個都是好的,心里敬愛尊上,服侍皇帝、為皇后分憂。都為皇家綿延了子嗣,又恪守宮規(guī),皇帝身邊多一些你們這樣的賢妃,哀家也放心了?!?/p>
說到這里,太后話鋒一轉(zhuǎn),“要都是些心懷不軌、覬覦上位可不得天下大亂了么,后宮人多,若是有哪個糊涂油蒙了心的,哀家第一個饒不了她!”
這話一出,沈眉莊嚇得魂不附體,又開始磕頭如搗蔥。太后冷冷哼了一聲,別過頭去,并不看她。
“皇帝寵你,必是你有你的過人之處。只是你最好心里放明白點(diǎn)兒,哀家老了,可是哀家的腦子沒有糊涂。人貴有自知之明,有多大腦袋戴多大帽子。誰都渴望富貴榮華,可在心里存了窺探之意的時候,也得先看看自己有沒有享那福氣的命!”
沈眉莊腿都軟了,一面繼續(xù)磕頭一面求饒道:
“嬪妾謹(jǐn)遵太后教誨!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起來吧。你入宮前的規(guī)矩是那個教習(xí)姑姑教的?”
“回……回太后話,是一位名叫崔槿汐的姑姑?!?/p>
沈眉莊一邊說,一邊勉強(qiáng)站起來,腿肚子還在發(fā)顫。
“崔槿汐?仿佛是欽仁太妃身邊的人?!?/p>
馮若昭和慕容世蘭都協(xié)理過宮務(wù),對宮里的人手變動比較清楚,慕容世蘭最近需要養(yǎng)胎,消息靈通的還是馮若昭,
“太后娘娘,那個崔槿汐是正七品順人,現(xiàn)在似乎是宓秀宮的掌事宮女。”
“是么,連小主的規(guī)矩都教不好,沒用的奴才要她作甚?正七品順人實(shí)在抬舉她了,削了!竹息,你親自去一趟宓秀宮,就說是哀家的意思,讓她自己去慎刑司領(lǐng)三十板子,以后不必在宓秀宮當(dāng)差了,去浣衣局好好洗洗衣裳吧!至于沈常在么,”
太后的目光陡然森冷了起來,
“她的位份是皇帝晉封,就由皇帝來決定對她的處分吧。只是她既然不熟悉宮規(guī),就請教習(xí)姑姑再來教她一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