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安妮是一位小有名氣的女作家,然而,最近一段時間她的寫作卻陷入了瓶頸期,為了能夠創(chuàng)作出一部令人滿意的作品,她準(zhǔn)備離開喧囂的城市,去寧靜的村莊靜下心來寫作。不久之后,她便在地處偏僻的回龍村租下了一棟荒廢已久的老宅。
回龍村是位于沿海的一座美麗小村,這兒的村民世代信奉神龍,還在村子里建了座神龍廟。傳說這兒的港灣曾經(jīng)有龍出沒,而村民相信龍還會回到這兒來,便將這兒叫做回龍村?;佚埓宓拇迕癯D甓歼^著與世隔絕的生活,他們不與外界有過多的來往,村子里甚至沒有通訊信號,打電話還得去村頭小賣鋪那兒用公共電話。
蘇安妮十分喜歡這兒,她覺得這種安靜的小村子很適合寫作,加上這兒與世隔絕沒有信號,自己也就不用將時間浪費在接電話上,更能靜下心來進(jìn)行小說的創(chuàng)作。她租住下來的地方是小村山坡上的一處老宅,老宅是一棟中西合璧的二層小洋樓,聽說這個小村曾經(jīng)遭遇過日本人的空襲,老宅外還留有一截空襲時留下的航空炸彈,不知道什么原因并未被引爆,后來被人用土給掩埋了起來。
老宅附近被茂密的樹林圍繞,環(huán)境和空氣都非常好,老宅的外面布滿了某種黃、綠相間的爬藤,雖然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的洗禮,風(fēng)雨飄零中的老宅卻依舊屹立不倒。蘇安妮將老宅上下打掃整理了一遍,整個房間就變得簡潔而明亮起來。老宅的二樓有一間空置的房間,里面空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海藍(lán)色的窗簾在空曠的屋子內(nèi)來回飄蕩,她覺得很是喜歡,便讓那房間保持原狀,偶爾會到房間內(nèi)打坐冥想。
她用剪刀將掛在窗外的爬藤剪去,其余的爬藤她并未做過多清理,夜晚的時候她就會把窗戶打開,吹著涼爽的山風(fēng),透過圓形窗戶俯瞰山腳下燈火稀松的小村,還有那掛在遠(yuǎn)處的如鉤之月,然后開始拿出筆記本電腦,進(jìn)行小說的創(chuàng)作。
寧靜的夜晚,寂靜的屋內(nèi)傳來“噼噼啪啪”快速打字的聲音,海風(fēng)時不時會從百葉窗外吹進(jìn)來,為屋內(nèi)平添了幾許涼意,蘇安妮不由得感覺到了絲絲寒意,便找了件針織外套罩在白色蕾絲睡裙外。夜晚蚊蟲飛舞,她抹光了帶來的半瓶花露水,看著腳下無數(shù)個被蚊子叮腫了的紅色小包,她決定明天到村頭小賣鋪買點蚊香和日用品。
風(fēng)輕輕吹拂著屋內(nèi),那掛在窗子兩旁的米黃色亞麻窗簾被吹得飄來飄去,她起身,斜靠在圓窗旁點了一支香煙,便俯身看著窗外漆黑的夜景。那漆黑的樹梢在風(fēng)中來回擺動,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宛若是夜晚潛伏著的一群猛獸。遠(yuǎn)處時不時會傳來海水潮起潮落的嘩嘩聲,她深吸了一口氣,吐出一口煙霧,開始幻想著下一章小說的內(nèi)容。
她準(zhǔn)備創(chuàng)造的是一部民國時期凄美的愛情小說,在那個家國天下動亂的年代,炮火連天之下的凄美愛情。小說的下一章節(jié),男主人公第一次見到了他心儀的女子,那女子穿著一襲驚艷的旗袍,站在藍(lán)色窗簾飄飛的窗內(nèi),伊人倩影旖旎,美得不可方物。她并沒有看到他,而他卻凝視著她的美麗良久不愿離開,就如同是欣賞一幅令人賞心悅目的畫一般……
第二天清晨。
蘇安妮一大早起來就下山去小賣鋪買東西,村里的小賣鋪是那種極其簡陋的,開著一個四方的窗口,里面光線昏暗,貨物被雜亂地陳列著,大都是些日用品和小孩吃的零食。她看著里面雜亂的貨物,要了些方便面、面包、礦泉水和幾盒蚊香。
守在小賣部賣東西的是位叫七姑的老人家,看樣子已有六七十歲的樣子,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不過頭腦還算清楚。平時她兒子和兒媳出去做農(nóng)活,傍晚的時候兒媳會到小賣鋪來幫忙。每次看七姑哆哆嗦嗦的樣子,蘇安妮總擔(dān)心她會算不清楚賬。
老人家大抵都是寂寞的,于是對別人總是充滿了莫名的熱情。七姑那長滿皺紋的臉上總是露出熱情地笑容,總會慢條斯理地問她,“姑娘,你一個人住在那老宅子里怕不怕???你是干什么的?干嘛要來咱們這偏僻的小山村???”
蘇安妮笑著說:“七姑,我是名作家,在網(wǎng)上租了這棟房子,留在這兒準(zhǔn)備寫一部小說,小說寫完了我就走啦!你們這兒的風(fēng)景真不錯!還挺寧靜的,我很喜歡這種環(huán)境!”
“哦哦哦……”七姑瞇著眼又問:“那你叫什么名字???”
“蘇安妮。”
“蘇……安妮?!逼吖萌粲兴嫉啬钪?,那布滿皺紋的臉上閃爍過一絲奇異的神情,又笑著說:“真是巧?。∵@老宅子以前的主人也姓蘇?!?/p>
蘇安妮詫異,驚喜地問:“真的嗎?!”
七姑點了點頭,緩緩地說:“這宅子起初是一位蘇老爺?shù)?,后來幾?jīng)輾轉(zhuǎn)又賣給了別人,聽說買下宅子的人家后來去國外定居了,也不回來了,這老宅才一直這么空著。”
蘇安妮點了點頭,然后開始將購買到的物品一一放入方便袋中。
那七姑又嘀嘀咕咕地念叨:“這蘇老爺膝下只有一位女兒,名叫蘇七,說起那蘇七小姐可真是個苦命的人??!她是蘇老爺?shù)恼粕厦髦?,聽說當(dāng)年她未婚先孕,生下孩子兩年后老宅就起了大火,這蘇七小姐就葬身在火海當(dāng)中,最后蘇家人才便宜把老宅子給賣人了,后來居住的人家又重新粉飾過那棟老宅子?!?/p>
聽到這兒,蘇安妮頓時來了興趣,也不著急走了,便問那七姑,“七姑,那你和我說說那蘇七小姐的事唄!”
七姑見她喜歡聽,便點了點頭,彎腰笑問:“都是些陳年舊事,你喜歡聽吶?”
蘇安妮認(rèn)真地點頭,笑著說:“喜歡聽!”
七姑微微一笑,然后示意她到小賣鋪外的榕樹下坐,那兒有張石桌椅,平時黃昏的時候村里人都喜歡在這兒打牌乘涼,現(xiàn)在人們都去做農(nóng)活了,便也沒有什么人在。
蘇安妮坐下,那七姑腰插一支旱煙桿子,一手拎著茶壺,一手拿著兩只大海碗,彎著腰,顫顫巍巍地走來。她給蘇安妮倒了一碗茶,又給自己也倒了一碗,然后才慢悠悠地坐下,用手擦了擦系在腰上的藍(lán)色圍腰,點燃旱煙桿使勁抽了一口,張開滿口黃牙笑著說:“呵呵呵!很少有人喜歡聽這些老故事了,你喜歡聽我就跟你細(xì)細(xì)說說……據(jù)說那蘇七小姐喜歡上了一位留過洋的教書先生,那教書先生在這村子里教了兩年書,兩人就暗生情愫有了感情,不過蘇老爺死活不答應(yīng)他們來往。蘇老爺是希望蘇七小姐能夠嫁給她的遠(yuǎn)房表兄的,畢竟她遠(yuǎn)房表兄家里有錢,不過事與愿違,結(jié)果蘇老爺還是失策了。那蘇七小姐平日就身子單薄,懷胎之后也不怎么出門,聽說她生產(chǎn)的時候大家都不敢相信她居然懷孕了!還以為是蘇老爺攆走教書先生后令她傷心欲絕,她暴飲暴食,所以變胖了些許,沒想到竟然是珠胎暗結(jié),最后還把孩子給生了下來了……嘖嘖嘖……”七姑說到這兒連連咋舌,頓了頓,抬起桌上那碗黃澄澄的涼茶,抿了一小口,又哆哆嗦嗦地抽起旱煙來。
“那后來呢?”看著她吞云吐霧極其淡定的樣子,蘇安妮迫不及待地追問起來。
七姑瞇了瞇眼,心思縹緲一般,又緩緩回過神來,淡淡地說道:“后來聽說蘇七小姐尋死覓活要帶著孩子去找那位教書先生,蘇老爺當(dāng)然不肯了,這家丑不可外揚,蘇七小姐生下孩子之后就被蘇老爺用鐵鏈給禁錮了起來,這般過了兩年。某天晚上,蘇家莫名其妙的發(fā)生了一場大火!”
七姑說到這兒的時候嗓子突然提高了八度,蘇安妮嚇了一跳,只見那七姑抬著旱煙桿子的手都在微微顫抖,佝僂著的身軀微微前傾,雙眼微凸,仿佛慘劇就在眼前一般。
突如其來的寂靜,令蘇安妮不由感到毛骨悚然起來,一直側(cè)耳靜聽,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不知道接下來發(fā)生了什么可怕事情。
七姑的雙眼緩緩地朝她轉(zhuǎn)了過來,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臉看。蘇安妮被她看得有些發(fā)毛,覺得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小聲問道:“為什么會起大火呢?”
七姑搖了搖頭,緩緩地說:“大火來得離奇,誰也不知道為什么會起火……一場大火過后,人們在廢墟中發(fā)現(xiàn)了那雙腳被鐵鏈鎖住的蘇七小姐,大火發(fā)生得突然,大家紛紛自顧自地逃命,沒人去救她,沒人去救她……她就被那場大火給活活燒死啦!”
蘇安妮聽到這,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上,眼前仿佛真就看到了那場大火,還有廢墟中被鐵鏈鎖住雙腳的焦尸,不由得深深倒吸了口涼氣,感嘆起來,低頭幽幽地說:“唉!那蘇七小姐可真是命苦,那她的孩子呢?”
七姑搖頭說:“誰知道呢?有人說孩子一出生就被蘇老爺給帶進(jìn)深山活埋了,有人說孩子一直被蘇家藏在蘇宅,蘇老爺是想用孩子來脅迫蘇七小姐嫁給她遠(yuǎn)方表兄,又有人說蘇七小姐生下孩子后的那兩年其實是為情所困,瘋掉了……眾說紛紜的?!?/p>
“那么那個教書先生呢?他當(dāng)真就一去不回了么?就沒有再來找過蘇七小姐嗎?”
“唉……男人大多是薄情郎,哪兒有女人這般念情??!”
此刻,一群小屁孩圍在小賣鋪外嚷著要買東西,七姑便不再說了,蘇安妮也不好意思繼續(xù)再打擾,便告辭離開。離開的時候,站在小賣鋪外的一個小男孩突然轉(zhuǎn)頭看向了她,那小男孩舔著剛買來的棒棒糖,卻用一種極其不友好的目光看著她,那孩子看蘇安妮的眼神就和村里的大人一樣,充滿了排斥和警惕。蘇安妮原本以為村子里的人只是因為許久沒有陌生人來才會這樣,村民的冷漠和七姑的熱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