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開巡邏侍衛(wèi),進到有著燈火的主殿側(cè)門,阿阮終于看見毓華宮有人存在,丫鬟挑著宮燈,從佛堂穿過,阿阮悄無聲息跟在身后,看這二人是要去哪。
毓華宮樹很少,幾乎全是大空地,幸好這些天阿阮熟悉了周其綽的身手,還能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穿過側(cè)門又是另一個門,彎彎繞繞走到一個華麗的寢殿,丫鬟推開門,殿中擺設露出一角,淡雅的紗簾輕輕飄動,雕花博古架有幾個白玉瓶,這樣的場景好像是當初他在國公府靈玉院的擺設。
丫鬟推門而入,阿阮只能躍身攀上屋檐,扒開瓦片,看下面的動靜。
從上往下看,雖然視角有些怪,但還是清清楚楚看到了這間寢殿的全貌。雕花紫檀拔步大床,床頭擺放矮幾,矮幾上放著幾本書,還有點心,寢殿中間有個八折大屏風,屏風側(cè)面是梳妝鏡,一般梳妝鏡都是擺在屏風外,阿阮之前調(diào)整在屏風側(cè)邊是為了讓自己能夠看見進來的人,萬一是國公夫人進來,還能立刻發(fā)現(xiàn)放下話本端正姿勢,而且寢殿的所有家具和國公夫人準備的一模一樣,現(xiàn)在宜寧這樣擺放好像是把自己的房間搬過來似的。
宜寧坐在榻上看書,丫鬟福禮,說:“主子,現(xiàn)在要歇息嗎?”
宜寧合上書,冷漠回答:“不,人睡著了嗎?”
丫鬟答:“睡著了,主子今日去嗎?”
宜寧起身,阿阮這才看見她穿著一身白,甚至沒有任何花色,這樣的穿著在阿阮那個世界的宮里是禁止的,而在大燁后宮,阿阮不知道能不能這樣一身白,感覺怪怪的。
“去?!?/p>
三人走去佛堂方向,阿阮仍是跟著。宜寧路過蒲團跪下磕頭,兩個丫鬟進去上香,接著三人進去側(cè)門,是關(guān)著箱人的房間,丫鬟把四個邊角的壁燈點亮,躲在暗中的阿阮看清了那人的臉,長相溫婉清秀,區(qū)別于京城這邊的女子,女子眼睛還閉著,有個丫鬟從壺里舀了一瓢水潑在女子頭上,女子嗚咽著睜眼,眼中有恐懼仇恨。宜寧仍舊一臉冷漠,坐在凳子上漫不經(jīng)心看著對方。
“秦宜寧!你不得好死…”在看清眼前場景后,女子喊叫,卻中氣不足,很快衰竭,仿佛認命,例行的喊叫不過是認清現(xiàn)實后的無力掙扎。
宜寧神色不變,女子的辱罵好像與她無關(guān)。兩年多年的滴水之刑,將女子的精神摧殘地不堪一擊,黑暗里只有不斷滴下的水珠,直直滴到女子的頭顱,水滴石穿,可宜寧不愿讓她如此輕松,間或的拔指碎骨,這才是毓華宮的鬧鬼慘叫,不過如此。
丫鬟們也沒有動作,侍候在宜寧身邊,神色同樣冷漠,見怪不怪,房間里只有水滴聲和女子的嗚咽聲。
“…你放過我…”女子歪頭,躲避頭頂?shù)蜗聛淼乃?,她的頭發(fā)一直是濕的,黏在臉龐,不見天日讓她的皮膚蒼白,整個人病態(tài)又可憐,“秦宜寧…她沒有死…關(guān)我何事…”阿阮從暗處偷看,從箱子兩側(cè)伸出來的手指顫抖,幾個指尖被拔了指甲蓋,鮮血淋漓。沒有更多的傷口,看來之前的慘叫很大可能是因為這件事。
對于女子所說的話,宜寧沒有任何反應,也沒有回答。
“你放過我的孩子…明明是你逼死了她…你為什么不去死…”女子虛弱喊叫,而宜寧殘忍勾起唇角,讓丫鬟上前把一張張白紙覆蓋在女子臉上。隨著白紙的增加,女子的喊叫微弱,手指攥緊,漸漸停下呼吸,而丫鬟又把白紙拿開,窒息的感覺消失,空氣又涌入肺腑,嗆得女子一陣咳嗽…
這是阿阮第一次親眼看見宜寧對別人用刑,如此冷漠殘忍,跟平時的宜寧簡直就是兩個人,讓阿阮心驚膽寒。
女子緩過咳嗽,布滿血絲的眼睛流下淚水,與頭頂?shù)乃煸谝惶帲中﹂_:“她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嗎…她還會喜歡你嗎…真叫人惡心…”
阿阮細想,這說的好像是段祈裕,又好像不是。不管是不是,阿阮都不會讓宜寧再這樣下去了…
宜寧似笑非笑:“反正你會死…”說完起身離開房間,兩個丫鬟去熄燈收拾,獨留宜寧單獨走回寢殿。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阿阮跟著宜寧,趁沒人發(fā)現(xiàn),他一個手刀劈向前者后頸,宜寧歪倒在阿阮懷里,沒發(fā)出一點聲音…
其實打完人阿阮就后悔了,他又沒有地方可以把人安置,只想暫時阻止宜寧去對那女子下手,現(xiàn)在打暈了宜寧,毓華宮是待不了了,只能尋到更為隱蔽安全的地方,最后阿阮把宜寧背到了自己的侍衛(wèi)舍。侍衛(wèi)舍只住著自己一個人,白天所有的侍衛(wèi)值班,不會有人聽見,而且…
白天,阿阮頂著深深黑眼圈和一晚上沒睡覺的蒼白頹廢跟孫侍衛(wèi)請了假,孫侍衛(wèi)很痛快準假,沒向侍衛(wèi)長報備,除了孫侍衛(wèi),沒人知道他在寢室。
宜寧在白天醒過來,怕她喊叫,阿阮早早把她嘴堵上,手腳也束縛住,不會勒出痕跡也不會讓她掙脫。宜寧醒來沒什么反應,只蹙眉把他看了一遍,又看看四周環(huán)境,就低下頭去,垂眸不知在想什么。阿阮坐在床邊思索,突然想起冷宮的那個狗洞,他穿戴好侍衛(wèi)服,鎖緊房門,趁別人不注意去了平時值班的墻下。
晚上值班的侍衛(wèi)還沒有發(fā)現(xiàn)那個洞,小黃狗也沒有再來,阿阮從這邊爬進去,外面也是一堆草,外墻一片紅漆,綿延數(shù)米,是整個皇宮的圍墻,從這里出去,就算是出了皇宮,而向外二里,是府宅,交錯縱橫宛若迷宮,從這里走很容易隱藏痕跡。他脫下侍衛(wèi)服走去府宅,從攤販那里訂了一輛馬車,約定丑時三刻停在這里等,就回去宮里。他不能讓宜寧在宮里多待,一方面是宮里失蹤個妃子,一定會嚴密搜查,另一方面,那個箱子里的女人,還有他再次來到這里的目的,一定要解決。
阿阮立刻向侍衛(wèi)長要求調(diào)離冷宮,要去皇帝身邊做貼身侍衛(wèi),侍衛(wèi)長本就看他不順眼,立刻跟他大吵一架,成功被罰月俸和受三十仗刑,被辭退侍衛(wèi)職,一個時辰解決這件事,又和孫侍衛(wèi)道歉并道別,為了不讓孫侍衛(wèi)為難主動要求值班到晚上,下值時趁侍衛(wèi)沒來利用夜色掩蓋收拾所有的私人物品拿走,拆下腳下束縛把宜寧帶到狗洞,讓她鉆出去,自己也鉆出去,順便把洞口重新掩蓋。
一路上,宜寧沒有什么動作,走過來也是異常乖順,讓鉆洞也沒什么掙扎反應。阿阮沒有和宜寧說多余的話,二人走在去馬車的路上,宜寧的嘴巴還被堵著,雙手也被綁在胸前,阿阮在她身上圍了一件深色披風,確保白衣服不會被人看見。走了大概一半路程,宜寧一天沒有吃東西,身體勞累越走越慢,鼻間呼吸急促沉重,腳步蹣跚,阿阮走出很遠才發(fā)現(xiàn)宜寧和自己差些距離,他轉(zhuǎn)身回走,沉默一會兒,把宜寧的手架在自己的肩膀,自己勾住她的腿,半蹲著把她背起來,蹲起時不小心牽扯到股上傷口,阿阮悶哼一聲。宜寧純黑的眼眸微咪,唇角勾起,把阿阮的脖子摟得更緊。
到了馬車那里,小販在一旁打盹,他付了錢,在小販疑惑的目光中解釋了一句,“我夫人病重不能見風,又急著看平定縣的神醫(yī),所以只能連夜出發(fā),還請小哥體諒?!卑⑷钚χc頭,把宜寧的兜帽又拉緊些。送走小販,阿阮把車上的軟被鋪好,讓宜寧躺在上面,又把她的腳捆住,車簾扎緊,確保宜寧不會跳車或頭伸出窗外。做好這一切,阿阮才駕著馬車離開京城。
在路上無人煙處,阿阮解開宜寧的束縛,喂她吃干糧喝水。宜寧沒有趁機逃跑,安安靜靜嚼干糧,不發(fā)一言。吃完后,宜寧乖乖扣住手腳,讓阿阮綁住,對此,阿阮考慮了一會,還是松松綁上。
到了一個小鎮(zhèn),阿阮租了個院子,放開宜寧,宜寧揉著紅腫手腕,直眼看向阿阮。阿阮躊躇一路,如今二人相對而坐,終于開口:“我是…”他停頓一下,繼續(xù)道:“我叫孫世偉,對你沒有惡意,我們先在這住著?!闭f完阿阮就想走,宜寧在此刻開口:“孫大哥想干什么?”
阿阮眼神躲閃,背身對宜寧說:“我…就是希望你不要在宮里待了,在這個山清水秀的鎮(zhèn)子上生活也可以?!?/p>
“呵…”宜寧眼睛閃著幽幽的光,試圖從背影看出這個“孫世偉”的真正目的。
阿阮慌忙離開,不知怎么面對宜寧。
小院的租金不多,但也花費了阿阮全部銀錢的幾乎一半,另外他買了一些必用品和飯菜。阿阮不會做飯,只能從酒樓里買,出門時把宜寧鎖到屋里,大門也一并鎖緊,確保宜寧不會逃走。相安無事過了幾天,阿阮快沒有錢了,每日開銷飯錢占了全部,只好買了食材自己做。
阿阮不會做飯,菜不是鹽放多了就是燒糊了,米飯不熟夾生,也只能自己摸索,爭取吃了不死人。阿阮并沒有阻止宜寧做什么,只要她不出門,待在房間一整天都沒關(guān)系,她也會托阿阮帶些東西。
阿阮沒了銀子,白天更長時間出去做工,宜寧發(fā)現(xiàn)后,取出一個荷包拿了顆金瓜子,荷包很眼熟,里頭露出幾顆琉璃珠…琉璃珠、荷包、阿阮驚訝,這不是當初自己的荷包嘛,還把宜寧送的琉璃珠放了幾個進去!
阿阮驚訝,下意識說:“這荷包是我的…”險些露餡!宜寧瞇起眼睛,阿阮忙挽回:“是是是我從宜安那里看到的…嗯,是她的?!闭f完他咽咽口水,再次強調(diào):“我在宜安那里看到過?!彼粗藢?,生怕她不相信。
可宜寧只是溫和地笑,一點都沒有懷疑。
這次她自告奮勇做了幾個菜,依舊不怎么好吃,阿阮很給面子全部吃完,晚上睡得死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