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中傳統(tǒng)，每逢大考，考試之前要放一個星期給學生自主復習，在學校被老師監(jiān)督是不夠的，學生還需要學會自律，但大部分的學生會用大部分的時間花在玩耍上，以至于每一次大考的成績排名兩極分化特別嚴重。
終于可以休息幾天了，這幾天期末的事情多，可把時念累得忙不過來，恨不得自己長出三只手來。
她癱倒在沙發(fā)上嘴里嚼著蘋果塊，陳澈突然從房間里走出來，砰地一下降落在時念旁邊，用手捏住時念的臉頰，臉上的肉堆在一起，鼓鼓的。
“小念，我?guī)愠鋈ネ姘?？?/p>
“去哪？”
“海邊?！?/p>
時念一下子愣了，她晃了晃腦袋甩掉陳澈的手，只想啃蘋果塊，嘴里塞得滿滿的還不忘抱怨著。
“哎呦，學生快考試了，放了假再去玩嘛?！?/p>
“是學生考試又不是你考試，再說了，你放假還得去學習培訓，你忘了？”
她確實忘記了，剛碰到嘴唇的蘋果塊被震驚掉在碟子里，撅著嘴不干了。
“啊～我為什么當初沒學體育，這樣我就是體育老師了，我就不用去學習培訓了?！?/p>
“你這小孩，我可沒你想得那么閑?！?/p>
陳澈咬牙切齒地揪住時念的鼻子，搞得她都不能呼吸了，憤憤地拍掉陳澈的手，抓過來狠狠地咬了一口，留下了一排深深的牙印。
這可真的是沒有留情啊。
“不是…你屬狗的啊?！?/p>
“我屬你的。”
陳澈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心里氣得不行，還不能動手，這下可真是吃了啞巴虧，橫豎不得勁。
“你到底去不去？”
時念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一圈，最后一拍手定了。
“去?！?/p>
從小，時念就幻想著，未來能夠有機會，能夠有能力，來一場說走就走浪漫的旅行，最好是去自己最想去的地方，最好是和最喜歡的人。
有時候，上天的恩賜來得如此快，竟然趁其不備，慷慨地完成了她所有愿望。
傍晚時分，海邊的淺灘上升起一盞盞彩色的燈，人們在沙灘上歡騰著，海浪一陣一陣拍打。
陳澈和時念坐在沙灘上，吹著海風，這是不同于任何地方的晚風，帶著大海的味道，是清新的，是心曠神怡的。
燈光閃爍下，陳澈看到了時念眼中亮亮的淚，可她明明是笑著的，可她明明很開心。
“小念，看到大海這么開心嗎？都哭了？”
時念倚靠在陳澈的肩膀，閉著眼睛，感受著海風從臉上拂過，癢癢的。
“不只是看到海，還因為身邊有個你。”
陳澈笑了，無疑是閃亮的笑，他心里一直有個疑惑。
“小念，很喜歡哭呢?！?/p>
“失去了喜歡的人要哭，得到了喜歡的人也要哭?！?/p>
時念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風吹的烈，還是怎么，眼淚止不住地流，一直哭，一直在哭。
“那現(xiàn)在不應該笑嗎？”
“可我這一程，不容易?！?/p>
坦白說，時念不想講，她不想說自己有多不容易，到底有多少心酸遠遠比自己說出口的還要多，可她不想讓陳澈知道，最好，時念在陳澈心里，永遠明亮，永遠驕傲。
“以后，我在了?！?/p>
陳澈覺得自己是嘴笨，不會說話，想問題也一根筋，很多時候他面對時念都是手足無措的，他怕哪句話沒掌握好度，他怕哪個字眼傷害到時念，所以最笨最沒用的方法就是逃避說話，但時間久了，就算只是看著她，也想張口說幾句，也想告訴她，其實，我也挺關心你的，但動輒也是不敢的了。
他的手掌撫在時念的臉頰上，寬大的手掌蓋住了時念的臉，替她擋了漸漸涼起來的風，遮住了耳朵。
不管不顧外界的時候，我才敢說愛。
海風是漸漸消去的，時念是漸漸睡著的，陳澈抱她回酒店，臥室里的落地窗像是神奇的畫布，描摹上的景物是會動的，月光撒銀粉飄落在不安分的海面上，粼粼流動著。
借著月光，陳澈看清楚近在咫尺的人，浸潤在這片月光里，陳澈第一次，有了一種想要一輩子身邊都是她的感覺。
如果你的心還太遠了，那我想辦法，想辦法拉到我身邊，然后一輩子。
窗子遮不住要來的陽光，日出，陽光是不熱的，是不刺眼的，最多算作耀眼，紅紅的太陽出現(xiàn)在海天相接的地方，但熱情的顏色并不突兀，還很溫暖，像是冬日的篝火，夏日的冰塊。
時念慢慢抬起眼皮，被陽光喚醒，她很喜歡日出，如果這一天有耀眼的陽光，那是不是就說明這一天都是開開心心的？
“阿澈，起來看日出了?！?/p>
她等這一刻，等了好久了。
當陽光爬上臉頰，傳遞的不是溫熱，而是清新脫俗的氣味，是大海的味道呼嘯而過，明明徹徹的，可以洗滌過往，翻新一切。
時念跑向大海，停在海浪翻起的岸邊，她面朝著金黃的日出，靜靜地站著，好一會兒，身體開始顫抖，這一次，她不再害羞地注意別人的目光，在很多人的注視下，她大喊著。
“陳澈！我很愛你！”
有些話在心里堆積的時間久了，再說出口不止需要很大的勇氣，還需要很多的力氣，喊出來的那一剎那，身體輕松了很多，很多事情是在這時候守得云開見月明的。
“時念！我也愛你！”
話落，旁邊的人紛紛拍手叫好，為這一對情侶叫好，他們不知道兩個人經(jīng)歷了什么，不知道生活是否有苦楚，現(xiàn)在真真切切地展現(xiàn)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對幸福的戀人。
時念回過頭，她的身體浸潤在晨光里，陽光正好，耀眼的好像那人一樣，陳澈突然明白時念為什么會對陽光下的自己那么執(zhí)念了，原來人在看自己喜歡的人時，覺得他是帶著光的。
那天時念對著大海悄悄許愿，拜托了，拜托身邊一直是他。
再回到學校就迎來了考試，孩子們高一的結業(yè)考試，很重要的一次大型考試，所以領導都很重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學生們一年來的學習情況。
考場上莊重嚴肅，被擦得一塵不染的黑板上寫著醒目的八個大字——誠信考試，誠實做人。
從時念上學開始，每一次考試都會有這幾個字的陪伴，不管是平時的月考還是大考，這幾個字總不缺席，但諷刺的是，很多時候，投機取巧的小聰明總能得逞，這也是不可避免的。
時念監(jiān)考第一科，走廊里有領導巡視，孩子們埋頭答著題，這讓她想到了以前上學的時候，說實在挺佩服自己的，有段時間是相當于失智，甚至是什么都不會的程度上，但這種情況下，自己居然也能把卷子答得滿滿的，也挺瞧不起自己的，有時候的沾沾自喜，真的讓自己挺愚蠢的吧，那時候真的浪費了太多時間了。
所以現(xiàn)在她作為一名老師，她不想讓她的學生們在最好的年紀留下任何遺憾，想到這，她突然心血來潮，想到考試之后的班會上可得好好和學生們探討一下了，畢竟一個個的都不小了，也該為自己未來想想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外面突然開始下雨，天陰沉沉的，時念開了燈，瞬間屋子里就亮堂起來，連試卷上的黑字都清晰得刺眼，清晰得仿佛能看到未來。
所有人都沉浸在考試中，門口卻一下子來了幾個領導，手里拿著單子，表情凝重地從門口走進考場，時念還一頭霧水，主任把一個密封袋舉起來，環(huán)顧一周，嚴肅地開口。
“這是你們考場的答案，原本是和試卷分裝在密封袋里放在一起的，今天，我們發(fā)現(xiàn)這份答案的密封袋被撕破，答案流失，我們已經(jīng)去調查了監(jiān)控，至于是誰，已經(jīng)清楚，現(xiàn)在希望你自己站出來，敢作敢當?！?/p>
事態(tài)嚴重，要知道這次考試是教育局考察的重點，所有人的眼睛都緊盯在這次考試中，如果這種情況下作弊，大過一定是計定了，更何況是偷竊答案這種嚴重更多的是行為，誰人都知曉，一定會被開除的。
氣氛頓時變得凝重起來，角落里，一個男生握緊了拳頭，身子止不住地發(fā)抖，他艱難地閉上眼睛，想要逃避這一切，直到主任厲聲再次把他拉回現(xiàn)實。
“學校不想追究后續(xù)責任，請你主動承認。”
男生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起來，瘦弱的身子頂著一張蒼白無力的臉，這是所有人對他的印象，不愛說話，性格孤僻，但很善良本性不壞，這是時念對他的印象。
“是你嗎？”
主任走過去，帶起一陣風，站在瘦弱男生的面前，顯得男生更加楚楚可憐，他不敢直視對方，埋著頭艱難地點點頭，隨即，那份被撕破的檔案袋連同男生的自尊一起被摔在桌子上。
“你不用考試了，一會兒通知你家長來學校?！?/p>
說罷，帶著幾個老師離開了考場，所有人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包括時念，她想走過去了解情況，可還沒等她走近，男生哭著跑了出去。
有眼睛又如何，有心又如何，你總是看不懂別人真正想要什么。
時念找不到那男生了，她找了別的老師來代監(jiān)考，外面雨大，她打著傘在校園里尋找男生的身影。
這男生是十六班的，也就是時念教的班級，他平時話很少，學習還不錯，就是整個人有點孤僻，性格有點陰沉，小孩們不愛和他玩，所以他總是一個人。
她漫無目的地尋找著，總算在學校后院的小池塘旁邊的假山后發(fā)現(xiàn)了男生，坐在雨幕里，哭得很大聲，但大部分被雨聲掩蓋，悲傷溢出來，滿是雨水的味道。
時念走過去，靜靜地坐在他身旁，為他撐著傘，遮住了雨，男生好像沒看見她一樣，繼續(xù)哭，一直哭，哭得好傷心，時念伸出手，一同被遞過去的是一張手帕紙和一塊奶糖，男孩一同接過，糖剝開塞到嘴里，手帕紙展開在臉上胡亂擦著，吸了吸鼻子，勉強笑著看向時念。
“老師，謝謝你，對不起讓你看到我這樣了?！?/p>
時念搖搖頭，把傘往男生那邊傾斜一點。
“沒關系，你想在這里坐多久都可以，我陪著你?！?/p>
男生怔住了，嘴里的奶糖還沒化開，滿口腔卻都是香甜的味道。
有時候覺得心情不好了，吃糖，哭著吃，一邊哭一邊吃，結果糖吃沒了，哭得更厲害了。
男生思索良久，他慢慢開口。
“如果不告訴老師的話，你還會相信我是個好孩子嗎？”
“你一直都是啊?！?/p>
男生再一次愣住了，眼眶紅紅的，分明是哭了，他堅決地站起來，奮力地跑走了，瘦弱的身影在雨幕中漸漸消失。
學校給予男生開除處分，板上釘釘?shù)氖虑?，可時念不想就這樣看到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沒有學上，雖然實情她不了解，但以她對男生的了解，她知道他絕對不是那種人，所以極力為他爭取辯解。
“主任，我覺得我們要不要再考慮一下，那學生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您相信我，他絕對不是那種人?！?/p>
時念的眼神任誰看了都覺得真誠，可事實就擺在面前，人們惰于思考更加深層，而是相信了表面這些赤裸裸的眼見為實。
“時老師，那你，能說說他有什么難言之隱嗎？”
一句話把時念噎在原地，她不知道怎么解釋，話到這里就沒辦法繼續(xù)下去了，主任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
“小時老師啊，你還年輕，你剛剛參加工作，你想對每一個孩子給予自己全部的關心，因為他們是你教的孩子，你想要照顧到他們每一個人，但那是不可能的，時念，做幾年老師你就會發(fā)現(xiàn)，不是所有學生，都值得投入全部精力，一朵已經(jīng)枯萎的花，你再去澆水，又有什么意義呢？”
時念抬起的手，似乎還想辯解，卻呆愣愣地停滯在空中，好吧，她無話可說，可主任的話她不完全認同，她覺得自己作為一名老師，她就要用自己全部的精力放在每一個孩子身上，她不想放棄每一個孩子，因為她能看到每一個孩子身上都有閃光點，只是有時不太懂事，她就在想，如果自己再多給予關注，是不是就會有學生的命運因此改變呢？
經(jīng)常說的，試試看吧，不是想要逃避的滋味，也不是覺得沒有把握，只是試試而已，試一下，總好過直接放棄。
“主任…我……”
叩叩叩，一陣敲門聲見縫插針，打斷了時念想要接下去的話。
“主任，你要的通知單復印出來了?！?/p>
陳澈拿著一沓剛剛印刷出來還有油墨香味的紙，放在主任的桌子上，時念明明看到那赫然的幾個幾個字——開除通知。
“主任，學校真的要開除周狄嗎？”
周狄是那個男生，現(xiàn)在他就要被開除了。
主任默不作聲，在負責人那一欄中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紙推到時念面前，筆遞給她。
“作為他的班主任，簽個字吧，周狄已經(jīng)接受了這個處分了。”
時念暗自握緊了拳頭，沒有接過，她在猶豫，是不是再拖延一會兒，這個男生的命運就會變得不一樣呢？
“小念……”
陳澈接過那支筆，塞到時念手里，皺著眉看著她接下來的動作。
“陳澈，你真叫我放棄他了？”
“時念，很多事情任憑你怎么努力都沒辦法的，倒不如早點接受現(xiàn)實，少點糾纏?！?/p>
陳澈的話像一記耳光，仿佛也是在無形當中給了她警告，其實很多事情在冥冥之中，早就有了提醒。
“主任，是不是我不簽字，這個孩子就不會離開？”
主任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盯著時念看，他不明白這個小姑娘到底在堅持什么，意義何在？
“胡鬧！時念，你想被停職嗎？”
手指的指甲狠狠地嵌入手心，時念握得緊，就好像很多事她都想握緊，可還是止不住想你流沙一樣從指縫中流失，畢竟手就這么大，握不住的東西太多了。
“對不起?！?/p>
時念鞠了個躬，奮不顧身地跑了出去。
主任氣得拳頭狠狠地砸在桌面上，禁不住喘粗氣，氣得頭昏腦脹的，無力地倚在座椅靠背上。
“她想干什么？??？反了天了？沒有這個班主任簽字。學校照樣開除這個學生！”
窗外的雨下的愈烈了，這幾天的天氣就不好，時晴時陰的，偏偏陰雨天多，偏偏壞事接連不斷。
時念躲在操場旁邊的樹下哭，她恨自己明明什么都無能為力還什么都想再堅持一下，明知道沒辦法，明知道再堅持下去也是徒勞，可怎么辦就是不想放棄，就是松不開手，哪怕傷痕累累，哪怕折磨的沒有人樣這是選擇，沒辦法。
雨大的樹葉遮不住，罅隙穿插滴落的雨滴比外面更大，砸在身上更痛。
她忍不住眼淚，全身都濕透了，黏糊糊的，濕漉漉的，很難受啊，突然覺得雨小了，她抬頭看，一把黑色的傘，一個撐傘的人冷著臉。
“時念，我不懂你。”
一陣轟隆隆的雷聲乍起，陳澈這話，隱在雷聲中，在時念的耳朵里，卻比雷聲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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