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芙蓉這個人吧,在后宮倒也算是個有名分的。每天聽那些婢女和嬪妾恭恭敬敬喊她一聲蘇貴妃。但是她自己心里知曉她們只不過逢場作戲。她既沒有德妃那種顯貴的家世也不是淑妃那種皇親國戚。不過心里邊僅存的一點兒倔強(qiáng)和天真讓她就這樣連個封號也沒有倒也有點不甘心。她就只好在心里安慰安慰自己說落得個清閑自在。
蘇芙蓉倒也不是自愿入宮的,只不過選妃秀典上被那不知道是不是瞎了眼的皇帝看上了。這就一步步地稀里糊涂不明不白當(dāng)上了貴妃。當(dāng)然,對于這一切,當(dāng)時同她一道參加的秀女可是一說到就會牙癢癢的。
不過現(xiàn)在她是貴妃了,她們即使再不甘心也沒有用,每天低眉順眼從她眼前走過,時不時抬抬頭,盼著她可能還記得當(dāng)時在庭前攙了她一把的所謂滴水之恩。
蘇芙蓉對于這些倒也是知了個大概的。只不過她想得就通透的多。難不成還期她當(dāng)以涌泉相報么。
那還是算了吧。蘇貴妃搖搖頭,在這深宮里誰都不能相信,她只能靠自己。
……也是靠自己過了這么多些日子了。
低頭走路的婢女不小心撞到了她,驚恐的眸子里瞬間盈滿了透明的珍珠,卻死命撐著不讓它們掉到地上來。
我有那么可怕么。蘇芙蓉腹誹。質(zhì)量上乘的綾羅緞子上溫?zé)岬哪瞎仙徸痈s順著衣褶緩緩流下,流到地板上把那一小塊梨花木給染成了深色。
面前的宮女哭喪著臉,小心翼翼地看她。蘇芙蓉?fù)]了揮手示意她可以離開了。她便慌忙行了一個不大標(biāo)準(zhǔn)的禮急匆匆地走了。裙帶飄舞在風(fēng)中,像極了一只樸素平庸的蝴蝶。
可蝴蝶要是能選擇,又怎會徒自甘愿樸素平庸呢。
扇動幾下翅膀便是唯一的抗?fàn)帯?/p>
蘇芙蓉自顧自收拾好那攤粘稠冒著熱氣的物體和那只殘破的瓷碗。
潔白無瑕上了釉的瓷碗閃爍著溫潤的光澤,散發(fā)出的貴氣直直要把人的瞳給刺破。
蘇貴妃坐在錦床上發(fā)呆。
床也是如同這深宮里所有用具一樣的,華貴香奢。床單是綢布充了新棉鋪的,薄被是綾子織的。只不過天氣轉(zhuǎn)涼,該換條蠶絲絨毯了。一旁枕頭水色的緞面上深深淺淺顏色不一的絲線繡成芙蓉盛景,金線勾勒成的花心。
蘇貴妃現(xiàn)下倒是又覺得也沒什么不好。
畢竟屋內(nèi)正中那絲楠木鎏金紋的臺柱直直對著每一個不論踏進(jìn)或走出的人。屏風(fēng)旁秘色瓷瓶里插著當(dāng)季的新寵,染上奢華的韻律,即使是院里墻角生出來的野花杵進(jìn)也會如嬌貴的牡丹一樣香氣彌漫。
但她是芙蓉,出淤泥而不染的那種。
可是在宮墻內(nèi),天真和純凈是最無用的東西。
奈何蘇芙蓉不這樣想。她一直就保持著那僅剩的一點兒天真和純凈,像月華一樣的一點兒通透。
這時候,宮外應(yīng)是水鄉(xiāng)煙雨樓臺的光景吧。
蘇芙蓉又再次覺得這個貴妃當(dāng)?shù)脹]什么意思。
她自去廚房端了一碗南瓜蓮子羹。
南瓜熬得混混沌沌的自成一派,消融在白色的顆粒狀的幻境里,周圍是一顆一顆的小舟,沉浮再浮沉。
蘇貴妃的南瓜蓮子羹草草喝了幾口,端放在絲楠的小幾上,旁邊是翡翠琢的茶杯。
蘇貴妃的南瓜蓮子羹靜靜地待在鑲金嵌玉的杯具前,極不相稱的是旁邊放了些不知名木料做的小玩意,在絲楠木的小幾上。
蘇貴妃的南瓜蓮子羹在華燈之下轉(zhuǎn)涼了,蘇芙蓉將它在萬家燈火前熬成最初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