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可曾外出?又受過什么傷?”
“也沒什么……就,就幾個月前俺家那位外出看了眼地里的蘿北,回來跌了一跤,也沒當回事,后來就——”那農(nóng)婦雙唇發(fā)紫,急得直跺腳,懷里的孩子嚇得哇哇大哭 ,“大夫,俺不瞞你,俺實話實說——在你之前俺們請過一個正了什么骨,躺了已經(jīng)個把個月了也不見好……”
她差點就大哭出來:“哎呀,哎呀,這可怎么辦啊?”
安迷修不言,直起身,將那些研磨好的藥粉分門別類地放到鋪好的油皮紙上。他頓了頓,盡量讓自己聲音平緩。
“……看來是遇外傷后導致膝部骨折筋傷。確實,骨錯位,筋離槽,運動失續(xù),進一步導致了氣血瘀滯,不通則痛,發(fā)為此病?!?/p>
“可,可是……”
安迷修輕輕咳嗽幾聲,微微頷首,強行將自己的目光從那婦人臉上錯開。
“雖做了骨折內(nèi)固定術,仍需百日之養(yǎng)?!?/p>
當歸一兩,川芎一升……他拿隨身的銅黃小秤細心稱好,理出了一個個小包。應當再配上針灸,刺其古犢鼻,右足三里等穴,才好得徹底,落不下病根。
只可惜普通百姓,根本沒有足夠的錢財和精力來支持,更別提這進城擺菜的農(nóng)婦。
而好巧不巧,他剛得到點線索,事分緩急,今夜就必須離開此城。
“在下配了方藥,能幫助其活血化瘀,行氣止痛,剩下的只是靜養(yǎng)而已。”
只是靜養(yǎng)而已。
……要是靜養(yǎng)就好了。
他把藥交到那名農(nóng)婦手里,順帶委婉地叮囑了幾句適當運動之類的事項。等對方頻頻點頭再次謝過,他才松了一口氣,從對方攤子上拿了根大青蘿卜,丟進筐子里,頭也不回地走了。
其實還需要清淡飲食,調(diào)情致……安迷修又嘆了口氣。寥寥草民,本就沒有幾滴油水,家主不能下地,婦人又能有多大力氣,大半的田地荒蕪,心中本就郁郁,再言調(diào)情舒致……
病情不反噬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果。
他抬頭,透過草笠的邊緣看天。天藍湛湛的,陽春三月,透得一股冷意。
七旬罪已服,六月師方克。
三三得九。
掐指一算那事兒也是幾年前的事兒了好像——安迷修是已經(jīng)習慣了北方那種稀奇古怪的倒裝,自己也用得得心應手。也是這么個時間,也是這么通透的一個天?;馃巳烊?,他還特意事后去現(xiàn)場看了一眼,一片狼藉,連一塊骨頭都翻不出來,只得悻悻而歸。
叛賊頭子也沒個做君主的天賦,后面又折騰十好幾個月,鬧得民生凋零,這才兵戈方休。
但濟世之人不忍,只得將臉藏匿于偽裝之下,暗道一句——
蒼生何苦?
(3)
誰都知道狐貍是一種極易生靈識,成仙體的獸,眾狐之中又以白狐最佳:頂多二十年的光景,就能化形。因此,各大話本里的狐仙狐妖題材經(jīng)久不衰,且多是化成女兒身的狐貍們以身相許,加上凡人難以啟齒的齷齪心思——故事通常語言粗俗,極其香艷。
那小和尚也是這般打了狐貍的心思,才把這畜生收進了廟宇。反正這寺里的大家大多都愛養(yǎng)點珍禽異獸,一只白狐,也起不了什么波瀾。他也對這狐貍給予了厚望,起了同這寺一樣的名——般(bō)若(rě),極大智慧,探究萬物的本質(zhì)。
可沒成想,這般若禪寺的白狐貍不但比不上一般狐貍聰慧,甚至極為蠢笨。長老養(yǎng)的仙鶴會跳舞,住持的靈龜會給他叼拖鞋。小和尚讓狐貍偷著去學,可蠢狐貍什么都學不會。她滿心想著的都是玩,四處闖禍,甩鍋砸碗,在寺里面到處亂跑,最后被忍無可忍的僧人們栓了脖子,扔在門口像條土狗一樣。可傻狐貍就是傻狐貍,連看家護院都學不會,只知道坐在門口沖來往的香客汪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