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站在這場雨中，沒有乘傘，我遠望著他，他就昂著頭，任憑雨水打濕他的衣服，他一聲吭聲，甚至沒有拿傘的意思。他在遠方看我，眼神猶如雨天般遼遠而悲傷。

我跑了過去，他又注意力看向這棟摩天大樓，只有一個幽靈在這里反復(fù)徘徊，只有一個生靈在這里痛苦嗥叫，沒人聽的見，我也是悲傷，感嘆世事無常，我溫柔叫他:“杜鈺，我們走了?！彼麤]有回答，手中抱著的花垂下頭了，他走過石階，他放下這一梱花，我替他乘傘，傘上落下雨來，他看著我，“你先走吧?！?/p>

“一起吧?！蔽铱粗厣系幕?。他慢慢地拾起他丟下的傘，動作很僵硬，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全濕了。我把目光移回他身上，我太不想有太多動作，我不知道他會怎么做，我觸及不了他的世界，他的世界的悲涼以及沉默，他慢慢地走，是一種悲涼，是一種孤獨，我也跟上前去。

賓館接下我們這兩個怪人，他先去洗澡了，我也到一邊去了，我翻看他的手機，里面有一張照片，是他和劉辰，劉辰還是那樣逗比，我也很震驚劉辰這么逗比的人怎么會…………人都會變的，我也難過，沒想到，再回上海會發(fā)生這樣的事，這是誰都不想看見的。

我聽著他在浴室痛苦大叫，接后逐漸停息，我聽著門后的聲音，無力哽咽，他不想看到我看到他最無力，最脆弱的樣子。每個人都有勇敢的一面和脆弱的一面，但每個人都不愿將脆弱的一面展現(xiàn)給別人，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悲哀。

所以他總是假裝自己不在乎的樣子，可是呢，他在乎很多的事，在乎一些微乎其微的小事，或者是在乎我。

我聽見他整理衣服的聲音，我退開來，他走了過來，我躺在床上，他坐在床上看著裝睡的我。

“你都聽見了？”

我張開眼睛:“如果你想哭，你就大聲哭出來，我陪你?！?/p>

“沒有必要?！彼ツ檬謾C。

“那……睡覺吧?！蔽艺f到。

“你先睡?！彼舸糇懊魈爝€要見家長呢，睡吧?！蔽依^續(xù)說到。

他依了我，閉上燈，我等著他下步動作，他應(yīng)該是見了我睡著了，只是抱著我，我感覺他在哭，眼淚打濕了我的臉，我佯裝不知。

他比我想象的堅不可摧，他也比我想象的脆弱至極。他放開了我，側(cè)在一邊，用手擦去眼淚，不知為何，我也想哭，哭的他的膽大妄為，哭的他的堅若盤石。

我說:“我哭了?！?/p>

他沒有拿紙，用手擦我不存在的眼淚。我把頭靠在他胸腔上，聽著他的心直跳，慢慢沉淪下去。

過了很久，我醒來了，他不見了。

我去找他，他在頂樓，我收斂表情，慢慢走過去，他坐在沒有欄桿的位置，我也坐過去，靠在他肩膀:“你不要想不開?！?/p>

他指著黑夜，“今晚，有月光?！?/p>

我看著。哪有什么月光，他說:“我想一個人待會?！蔽遗阒?，不想離開，怕他出事。

我說到:“劉辰的事，你不要自責(zé)，這不是你的錯，這不是你的錯。”他笑了，又平靜的哭了:“婕妤，我知道，我知道…………”

在月光來臨的時候，我們回去了，同時，我們吃了一頓夜宵，他吃得很少，我吃得也不算多。

我醒了，他不在。

外面還下著昨夜未下完的雨，心情也被這雨打落不少，我拿起梳子，把打結(jié)的長頭發(fā)梳理一番，我觀察了一下，眼眶是紅腫的，昨天大概哭慘了。我拿毛巾擦擦，“黑團”正打著哈欠，我抱起它，它愜意又睡著了?！皯胸?。”

我側(cè)一眼手機，全是易寶發(fā)來的消息，第一條:我回來了。第二條:在？后面全是問號。我試了試聲，有些沙啞。回了一條:沒事。她沒有理我。我看向檐上落下的雨水，今天，應(yīng)該可以出門。

城市四面八方簇擁而來，整日車水馬龍，行人步履匆匆，我有些迷離，是昨天見過這座城市，還是去年呢？我呼吸著雨氣，大致連這最美好的一同忘卻了，上海，是繁華的卻又十分落寞的。

我莫名想哭，也許是明天他說:“我累了，我感覺惡心。”也許是去年他說:“請給我時間?！比缃袼J真對我說:“人都是要變的?！彪S后他丟下雨傘，抑起頭，他淚水被所雨水覆蓋。

變了，是吧。變了。

沒有人可以逃脫變化這種東西，唯變化是一直不變的。

我環(huán)顧四周，都是洶涌的人群，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但迷迷糊糊又走向那座樓，壓抑，我想。但我看見一個連衣裙的女生正獻上一簌花，我知道她是誰:是易蓉。

大概知道后面有人，她才回頭看我，我只是看著她:臉上有了淚痕，頭發(fā)無力被風(fēng)吹散，眼神由悲傷轉(zhuǎn)向一種奇怪的驚奇。

我說:“好久不見了，易寶?！?/p>

她支起身:“確實，婕妤?！?/p>

我趕緊走前去，她臉色有些蒼白，我朝她的目光看去:一個環(huán)保員正把她獻上的花丟進垃圾桶里，她沒有攔著:“沒事，該丟總要丟?！钡厣现挥幸恍┝懵涞幕ò昝Ｈ坏靥稍陔A上。我知道她很傷心，我拉上她安慰:“我記得一家奶茶也好喝，邊聊邊喝?！?/p>

“你從廈門回來是什么時候。”

“昨天，我收到消息回來的。”

我頓了一下。

“怎么了？”她問。

“喝太多了?！蔽夷眉埥聿磷?。

她嗯了一聲。

“你覺得你和他關(guān)系怎么樣？”

“誰？”

“誰，你說是誰?！?/p>

“噢，他呀?！蔽蚁肫鹱蛞鼓莻€不可一世的他痛哭流涕的樣子。不由心疼起來:“他啊，有時像個孩子?！彼龥]有應(yīng)話。

“咋了？”我問。

“你覺得你忍受一個人的雙面嗎？”

“雙面？”

“我覺得他己經(jīng)變成兩副面孔了。”她注視著我，像是到底的深淵般的黑暗。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他對待人一般有兩幅面孔，一幅是張外表，包括我和大都多數(shù)人看見是外表那幅，一幅就是對待你的，見過的是卻是最柔弱的一幅也是他最不感表達的。你得想想為什么。為什么他對你展開他的世界?！?/p>

“我不太知道，可能他本身就是這樣，他需要被需要，而況巧我滿足了他。但是他，我也說不清。反正…………”我說不出了。

“你也不了解他，對嗎？”她撥動了蘭花。

“我只是覺得他太愛壓抑自己的情緒了，直到他都放棄了發(fā)泄，都不知道該怎么發(fā)泄…………”我停了一會兒，“他都對我說，他有一次小時候被鎖在家里，叔叔阿姨都不在，他一個人從早上呆在晚上。也從早上哭到晚上，他就慢慢地習(xí)慣了黑暗，一次都沒有怕黑。一次都沒有怕過?！彼^續(xù)聽著，我選擇繼續(xù)講:“所以他的堅強都是裝的，只要有一個輕脅，他會在一瞬間崩潰?！?/p>

她把蘭花折斷，我驚奇看著她手中的蘭花。

“現(xiàn)在，我也崩潰了。劉辰死了，我這一生也可能過不去了?！?/p>

“胡說什么！一切都會好的。”我看著她眼眶的淚光，一滴一滴落在折斷的蘭花上?！拔艺娌恢浪麜溃瑫@種方式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淚水怒涌而出，“抱抱?！?

“他留了一個結(jié)給了我們?！蔽野醋∷念^，也迷離了視野。只有旁人的圍觀，和那場永不停歇的雨水，與天一色。

我默默看向易蓉，她臉上全是憔悴之色:紅潤的臉龐變得憔悴不堪，雙眶己是被哭紅的淚水，我與她擁抱，緊緊的不撒開，因為我確實很難做到感同身受。和她說的一樣，我也不敢想象劉辰是這樣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如此慘烈，如此不堪，如此無奈?！昂昧?，別哭了?！蔽遗牧伺乃募绨颉！版肌?，我好難受?！币兹卮瓜骂^，“我好難受?！蔽矣沂殖槌鲆粡埣垇??！皠e……哭了，如果再哭，我也會很難受的?！彼諗孔∏榫w。

門外的那個男人也總算走了過來?？雌饋韮x表堂堂。

不過我覺得應(yīng)該是……

易蓉看向朝他走過來的男人?！澳憷稀俊蔽乙苫蟮膯柕?，碰了碰她的肩膀。“啊，時間，不對。沒來及跟你說。在復(fù)大的時候，我認識的，就……”她臉色慢慢紅潤起來。是一種尷尬呢，還是在熟人面前才尷尬呢？她起身?！斑@是我的閨蜜趙婕妤?！蹦悄腥丝戳宋乙谎?，打量起我的身份?！芭?，是這樣的，易蓉……執(zhí)意想跑到這來看看。然后我就陪同過來了?！蹦腥藦募埡欣镌俪槌鲆粡堓p輕擦著她的臉，易蓉倒有一些誠惶誠恐，“咦，你……別?！蔽铱粗鴮嵱行┖眯?，不過礙于情面，我還是沒有笑。

男人身上沒有煙氣，到像是一種紙質(zhì)書場的氣息，可能是在印刷廠上工作。男人感覺我在看他。他就說:“噢，對了，我叫沈冠。嗯，怎么說呢？如果有空的話，你也可以到廈門來找我們?！?/p>

我突然懵里懵逼的?！鞍?？廈門？你不是要在上海待一會兒嗎？怎么這么著急走呢？”

易蓉莞爾一笑到:“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嘍。我們是要搬到廈門去的。有空常聯(lián)系吧。”

啊？這就走啦？沈冠遞給我一張名片。那上面似乎是一家書城。我正猶豫著，要不要到書城里去，突然電話就打過來了。是杜鈺，易蓉便道:“他估計是在找你呢?！?/p>

沈冠走向階梯上，在那里顯然放著一朵花，這時我聽到了一句:“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有多好，雖然我也不知道她為你傷心多少，但我覺得你不負責(zé)任呀。她來找你，我就隨便來了?！?/p>

我接起電話:“你在哪?。?！”

突然嚇得我手機都差點弄掉。

“哎，你吼這么大聲干什么？”易蓉也去臺階那邊了。

“在哪。我去找你?！蔽彝蝗徽娴?，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易蓉和沈冠都默默望著那棟高樓大廈發(fā)呆。

“我不會走丟的?！蔽覊褐曇簦朗窍矏?，還是瘋狂，已經(jīng)不知道情緒是什么東西了。

“劉……劉辰說你總是迷路，我也……總，我也……算了，反正我去找你?！?/p>

“嗯哼，應(yīng)該是……現(xiàn)在我們應(yīng)該去陳景天的店里?！?/p>

“我們？”

“易蓉昨天還從廈門那邊回來了?！?/p>

“易蓉也是來看他的嘛。”他的聲音顯得有些沉重?！拔摇恢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