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錯喲……”

她溫柔地抱住了我的頭。

這種感覺是何等的熟悉。

但又是何等的陌生。

我推開了她。

“不是說了，不可以對我手下留情嗎？”

她的手腳有些慌亂：“可是，你剛剛的模樣真的好可憐……”

“對他人溫柔就是對自己殘忍，這種道理你應(yīng)該明白的。”

“可是，我真的不是與你廝殺啊……”

蠢貨，難道我就很喜歡這樣嗎？

我將跪坐的姿勢改變?yōu)楸P腿而坐。

“算了，先坐下吧?！?/p>

她居然就乖乖地坐在我身旁。完全沒有對我防備。

兩個人，不，是一人一妖，坐在一具尸骸的對面。

“這具尸骸是？”

“茨木。”

“哈?”

“你沒有想錯，就是書中記載大江山的二當家茨木童子?！?/p>

“可是這具尸體沒有妖怪的特征啊？難道是藏有別的特性？”

“不，茨木本來就是人類?！?/p>

“什么？！”她發(fā)出的驚呼著實嚇了我一跳。

“你太大聲了……”我用身后的右手摳了摳自己的耳朵，“我現(xiàn)在才想起來，你的世界與我的世界的分歧并不是在源氏討伐大江山，而是在更早的地方?！?/p>

“什么意思？”

“茨木是否成為了妖怪，決定了世界線的兩個走向?！?/p>

她的表情很復(fù)雜。不知道有沒有聽明白。

“書中有關(guān)茨木的記載，就只有羅生門大怨，對吧？”

“還有大江山被源氏討伐的時候也有提到?！?/p>

“那個不算，因為我們的世界里源氏還沒來大江山就被滅了?！?/p>

“那么，羅生門大怨之前的茨木童子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這正是我要說的。我們世界里，羅生門其實重建過一次?！?/p>

“為什么？”

“被源氏燒的。準確來說，是源氏的一次失誤燒毀了?！?/p>

“那次失誤難道是……”

“沒錯，是身為人類的茨木被源氏當作妖女被處以火刑。”

“然后……”

“然后被神子救下來了，因為茨木在源氏府中救過神子?！?/p>

她專注地聽著。

“你們世界的茨木，估計沒有被救下，而后冤魂留于世間化作妖怪，憎恨著源氏。而我們世界的茨木，一直都是個人類，而且……她一直愛著源綱?！?/p>

“源綱？！”女孩子真是敏銳，她總能注意到重點。

“你沒想錯，就是那個砍下茨木手臂的渡邊綱。那個負心漢……在我們的世界里也砍下了茨木的手臂?！蔽艺f這話時似乎表情陰沉得恐怖，氣氛顯得非常緊張。

看她略有些驚訝的神情，估計是剛剛才發(fā)現(xiàn)這具尸骸只有一只手臂吧。

“茨木原來是源綱的未婚妻，已經(jīng)搬進源氏府中住了一段時間了。有一天神子仗著自己的預(yù)見神通喝醉了在京城里瞎晃，當然那個時候他還沒有集結(jié)大江山，更沒有統(tǒng)一世界的打算。然后在京城他被源氏發(fā)現(xiàn)了，善良過頭的茨木幫助他逃離了京城，但源氏就把放走神子的茨木當作了妖女?！?/p>

“神子為了報恩救回了茨木，并找了一座山在那集結(jié)了妖怪——這就是大江山的由來。神子成為鬼王，茨木也理所當然地成為二當家……畢竟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那是神子的妻子，也沒敢發(fā)表意見……怪不得我一直想不通不擅長戰(zhàn)斗的她能夠成為二當家的原因……”

“然而茨木雖然被源氏那般對待，但還是愛著源綱，她找到機會回了京城，甚至都見到了源綱的面了……”

“接下來的事，就與書里記載的羅生門大怨一樣了吧？”

“是的，只不過結(jié)尾不同，因為茨木不可能再接回她的手臂了?！?/p>

“那酒吞所說的，征服世界的理想……”

“沒錯，起始于茨木的愿望……茨木的愿望，是希望人類和妖怪能好好相處?！?/p>

我們許久沒再出聲。

“每個妖怪都有這樣的理想啊……我們也想像人類一樣平靜地生活?。〈哪舅芾斫馕覀兊男?，可是她最后還是被逼得，在這重建的羅生門自盡了……為什么，為什么頑固的人類就是不能理解……”懷念著茨木，我?guī)缀跻鞒鰷I來。

“所以神子就肅清了人類，統(tǒng)一了世界。”

我點了點頭。

下一秒，我就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我不明所以地捂著有些發(fā)熱的臉頰。

“我想收回最早我說的那句話了?！?/p>

“一開始我確實覺得你沒有錯?！?/p>

“現(xiàn)在還是堅信著。但我必須得說，你們已經(jīng)錯了。”

我發(fā)愣地看著她。

（女生視角）

為什么，我現(xiàn)在會如此氣憤。

甚至沒有動過腦子思考，就動手打了他。

他沒有錯，引起戰(zhàn)爭這一點誰都無法怪罪他。

但是他們錯了，作為妖怪的他們已經(jīng)走歪了。

茨木企圖用自己的死點醒他們，但是她失敗了。

那么必須由我，至少應(yīng)該由我點醒這一只妖怪，一只還處于迷途不知方向的妖怪吧。

“你們其實早就忘記了茨木的理想了吧？只有你一個還能在口頭上說說吧？”

他吃驚地望著我。我現(xiàn)在的表情肯定很難看吧。

“她說的不是‘希望人類和妖怪能好好相處’嗎？你們把人類都殺光了，那能叫好好相處嗎？”

“可是，人類一直在排斥妖怪……”他想為自己辯解。

“那是你們那個世界的人類吧？現(xiàn)在處于這個空間的我們又做錯了什么？”

“你們轉(zhuǎn)生到這個世界并沒有繼續(xù)保持妖怪的身份，這不就是和人類好好相處的機會嗎？”

“就算是你，依舊保留著妖怪的外貌，但我還是成為了你的朋友吧？直到現(xiàn)在，我依舊是愿意坐在你旁邊聽你講故事的女同學吧？”

話語如連珠炮涌出。

想讓他明白，想讓他注意。

酒吞錯了。大江山錯了。

或許一開始只是想為茨木報仇，那只要殺了渡邊綱就夠了，最多整個源氏都陪葬也夠了。

然而他們殺光了人類。那根本就不是統(tǒng)一世界，那已經(jīng)是在逐步毀滅世界了。

就算是那樣也罷了。

然而到了這個世界，他們還在走著一樣的老路，犯著一樣的錯。

我?guī)缀踅弑M全力怒吼。

然后，靜靜地等待著他。因為我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力氣做別的事了。

如果他不能明白，如果他還是固執(zhí)追隨他的鬼王，我就一定會死在這座城樓里吧。

他陰沉著臉向我伸出了手。

我估計會和茨木一樣要拋尸與這座破城樓了吧。

現(xiàn)實中的羅生門已經(jīng)不存在了，估計我的尸首根本就找不到吧。

然而他突然停下。

他本來就快要流出的淚，現(xiàn)在完全流了出來。

“茨木……我做錯了……一定是……這樣吧……”

“我必須……阻止他……一定是……這樣吧……”

他收回了手。

“謝謝你。我想我應(yīng)該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