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蟬聲隱匿,歲月褪去了墻外青石板的艷麗,為老人家蓋上一層青綠的被子。這里是生命開始的地方,也是見證生命結(jié)束的地方。斜陽依舊刺眼,柊吾不禁把貼在左手邊的窗簾拉上。
班主任果然沒違背承諾,這倒算是個優(yōu)點,挨個檢查如約而至,同學們游刃有余,相信不會有人遇到組建社團找不到朋友這種尷尬的??此麄冏孕诺每煲锊蛔〉谋砬?,就知道他們中午過得很愉快。
“柊吾,社團的事怎么樣了?”班主任背著手,到了柊吾這兒自動慢下聲來。
“自己創(chuàng)辦了音樂社團,現(xiàn)在只有我一個,已經(jīng)發(fā)出宣傳了,不久就會有人的?!?/p>
“嗯,好?!?/p>
盡管這次沒說什么傷人的話,她那傲慢的態(tài)度也夠柊吾攥會兒拳頭了。
幾分鐘后,不出所料,全班同學都有了自己的社團。柊吾就像被拋棄了一般,好比和家人旅游結(jié)果被扔在海邊,沒人來指引回家的路。他郁悶,但不知向誰訴說。
下午的社團時間十分充裕,但對于柊吾來說并非好事。守在空蕩蕩的指彈部,遲遲不見半個人影,說是門可羅雀也不夸張。
指彈部是一個木制的簡約日系房間,有兩扇可閉合大窗對外鑲嵌,沙發(fā),茶幾,簡單的床,這里應有盡有??臻g也足夠大,可越大便越是空虛,夏日在他心中吹起了冷風。他想換一件屋子,一間只容得下他一人的屋子。若是奢求點,容得下他和千葉也行。
柊吾躺在床上眼睛微瞇,窗戶都被關得緊緊,一點陽光也透不進來,就連永遠都不會離開自己的影子,在這時也棄我而去。
恍惚間,他做了一個夢。自己與最愛的偶像押尾光太郎合了照,還要到了簽名。不過,這似乎是很小時的夢想了,早就忘卻在須臾之間。今日竟會再次夢見,他也不知寓意何在。
再睜開眼,是被外面敲門聲吵醒的。
柊吾抹了抹自己的睡眼惺忪,穿上社團送的拖鞋,艱難地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個和自己身材相仿的男生,身后背著吉他袋,一頭烏黑短發(fā),搭配著微微的笑容看起來耿直無比。
男生開了口:“你是指彈部部長嗎?”
柊吾平復了下做夢的心情,帶著沒睡醒的語氣說:“你看這社團里就我一個人,不是我還能是誰……”
男生笑了笑:“指彈這東西本來就不太被理解,你有勇氣創(chuàng)辦就很不錯了。”
柊吾有些詫異,這個男生怎么不排斥自己呢?明明那天開學典禮上全校人都看到自己的丑相,事后的丑聞想必也都略知一二。可男生像渾然不知一樣,把他當做正常朋友看待。
柊吾試探道:“你認識我嗎?”
男生不假思索:“二宮柊吾,二年級六班的,我是二年級一班的吉野拓真,請多指教?!?/p>
語畢還向柊吾友好的伸出手。
柊吾越發(fā)奇怪,半信半疑地握住了拓真的手:“你沒聽過我的傳聞?”
“聽過啊?!?/p>
“聽過了你還對我這么和善?”
“傳得沸沸揚揚的東西,大多都是假的。他們沒有證據(jù)來證明,一個穿著不得體的人就是打過架的,說不定路上摔跤了呢?!?/p>
柊吾聽后猛然一震,鼻子有些不自覺得酸了:“人生就是這么倒霉,開學第一天遇到混混,被打了一頓,一點兒招架之力都沒有?!?/p>
“每天耳朵里充滿著誹謗你的話,聽了之后很心累吧,但是又無能為力?!?/p>
…
柊吾盯著地面沉默了片刻,想著那些人面獸心,迎合氛圍的人,他義憤填膺但又無力回天,只好選擇默默接受。但聽到拓真的話后,柊吾才恍然大悟。
世間不只有冷漠,還有溫暖,而且離我們并不遠,隨手就是觸摸到它。只是很多人自暴自棄,不愿意刨開冰窟,沐浴在舒適的陽光下。
他的淚緩緩而下,但很快被熟練的方式不經(jīng)意間拭掉了。
“我習慣了,所以不想計較什么,活著本來就是很累的事情,沒時間想這想那?!睎拔崞届o地說。
拓真點著頭走了進來,環(huán)顧一下四周的環(huán)境,然后去取下吉他袋,盤腿坐在了地毯上。
柊吾也很會處理人際關系,好不容易來了個知心朋友,把社團抽屜中的飲料拿出來慰問拓真。
拓真說:“你的吉他呢?指彈部部長可不能沒有吉他啊?!?/p>
柊吾有些尷尬:“很久不彈了,也忘帶了?!?/p>
“想讓我加入你們部可沒這么簡單啊,我可要看看你這部長的實力才能做決斷?!?/p>
柊吾剛才的滿心歡喜瞬間一落千丈,仿佛從春暖花開過濾到了飄雪寒冬。自己兩年不碰吉他了,手上的繭子也早隨懶惰而消失不見,那可是吉他手的必備品。
不過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拓真是少數(shù)能理解自己的人,要是留不住他,今后的生活也就煎熬了。
柊吾咬了咬牙:“我試試吧?!?/p>
隨即把被打開的吉他取出,琴頭上標著:Taylor。這是知名吉他品牌,無論哪種演奏方式都能輕松駕馭,價格也是不菲,能看出拓真事真的熱愛吉他。
“音都調(diào)好了,你隨便彈吧?!蓖卣娴脑捊o了柊吾莫名的壓力。
柊吾緩慢地用生硬的手撥動著琴弦,一根根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聲音。緊接著,他做了幾個爬格子練習,來緩解自己多年不活動的手指,這個行為讓坐在對面的拓真敬佩地點點頭。
逐漸找回手感的柊吾眼睛泛著光,回來了,一切都回來了。曾經(jīng)一次次對著手機屏幕學習樂曲的那個自己,腦海中亙古不變的樂譜記憶,全部記憶猶新了。
柊吾恢復自信的笑容,對拓真認真地說:“接下來我要彈一首歌,請你為我傾耳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