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葬崗今日格外安靜,山風(fēng)也放輕了腳步。
小溫苑揉了揉有些發(fā)癢的鼻尖,目光落在四叔遞來的書卷上,乖乖地蜷坐在一塊青石上,奶聲奶氣地念著:“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他擰著小眉頭,仰起小臉望向一旁的老婆婆,“婆婆,這說的是什么呀?”
年長的老人伸出寬厚溫?zé)岬氖终?,慈愛地在他腦袋上輕輕撫過,笑呵呵地道:“這是夸新娘子生得漂亮,人好,家也好哩?!?/p>
溫苑眨巴著大眼睛,好奇地問:“新娘子?那羨哥哥和有錢哥哥今天……是去看新娘子了嗎?”老婆婆笑著點了點頭,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是呀,今日是你羨哥哥最親的師姐出嫁的大好日子呢?!?/p>
此刻的金陵臺,正沐浴在一片前所未有的絢麗之中。大朵大朵的金星雪浪鋪天蓋地,開得如火如荼。人潮涌動,一條百米長的猩紅絨毯自高聳的點金閣一路鋪陳至宗門入口,宛如一條流淌的朱砂河,盛載著十里紅妝的華貴與期許。五湖四海的賓客紛至沓來,只為親眼見證這樁名動天下的仙門聯(lián)姻。
金光善手筆闊綽,請柬幾乎撒遍了仙門百家,連一些意想不到的名字也赫然在列。門口負(fù)責(zé)唱喏和收禮的門生早已忙得腳不沾地,兩側(cè)高懸的燈籠順著紅毯蜿蜒排開,每一對相連的燈桿都用鮮艷的紅綢緞緊緊系住,下方簇?fù)碇⒎诺某嗨N薇。金紅交織,流光溢彩,將整個金陵臺襯托得愈發(fā)富麗堂皇,華光璀璨。
化作小小紙人的魏無羨,正悄無聲息地藏在藍忘機寬大的袖袍深處。他們是最后到場的。門生見到一襲素衣、皎然如月的含光君時,臉上難掩驚訝之色,但依舊恭敬地接過賀禮,躬身將他引入。請柬雖發(fā)給了藍忘機,但誰也沒料到他竟會真的現(xiàn)身——含光君素來不喜喧囂場合,這是眾所周知的。
藍忘機步履沉穩(wěn)地走入點金閣,在姑蘇藍氏的前排席位安然落座。這一舉動,頓時引得周遭賓客側(cè)目,低低的議論聲悄然彌漫開來。含光君不僅來了,還坐在了最前列,這實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門外忽然傳來清脆悅耳的環(huán)佩聲響,伴著喧天的喜樂,接親的隊伍終于抵達了,
人群一陣騷動,眾人紛紛伸長脖頸,爭相向外望去。只聽司儀高亢嘹亮的聲音穿透喧囂:“接親隊伍到!請新郎官出迎——!”
話音未落,一身大紅喜服、面如冠玉的金子軒,在幾位金氏修士的簇?fù)硐戮彶缴锨?。他動作輕柔而珍重地掀開綴滿流蘇的轎簾,將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緩緩伸了進去。轎內(nèi),一只微微顫抖的手出現(xiàn)在蓋頭下方,江厭離不禁莞爾,輕輕搭在了他的掌心。兩人掌心相觸,金子軒穩(wěn)穩(wěn)牽扶,新嫁娘便在一片贊嘆聲中,蓮步輕移,款款步出花轎。
“請新娘子跨火盆——!”司儀的聲音再次響起,現(xiàn)場氣氛瞬間被點燃,爆發(fā)出如潮水般洶涌的歡呼與掌聲。
一步…… 紅裙微漾。
兩步…… 環(huán)佩輕響。
三步…… 穩(wěn)穩(wěn)跨過,從此紅紅火火。
魏無羨透過藍忘機袖口那微小的縫隙,看著自己最親的師姐,一步步,由遠及近,走向她人生的新篇章。紙人不會難受,可魏無羨卻覺得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悶得發(fā)慌;紙人不會落淚,可他恍惚間仿佛感到有什么滾燙濕潤的東西,正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溢出——是難過嗎?不,那分明是洶涌而至的、帶著酸澀的幸福,是深埋心底、無聲吶喊的祝福。
“吉時已到——!”司儀的聲音莊重而洪亮。
“請新人行禮——!”
“一拜天地——”
金子軒的動作略顯僵硬,腰身彎下又慢悠悠直起,那雙總是帶著些傲氣的眼睛,此刻卻牢牢鎖在江厭離身上,一瞬也不肯移開。有賓客見狀打趣笑道:“喲,這位金公子怕不是太緊張了?都到拜堂了,還擔(dān)心新娘子飛了不成?”頓時引來一陣善意的哄堂大笑。
“二拜高堂——”
江澄站在一旁,眼眶早已泛紅,他飛快地別過臉去,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片刻后又迅速轉(zhuǎn)回,目光緊緊追隨著姐姐的身影?;蛟S,他心底正想著:魏無羨那個混蛋看不到這一幕,那就由他,替那個不在場的人,仔仔細(xì)細(xì)地看個清楚,記個真切。
“夫妻對拜——”
搖曳的龍鳳喜燭,將金子軒本就俊朗的面容映照得更加通紅,也為他眼中那幾乎要溢出的珍視與喜悅,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暈。袖袍深處,藍忘機修長的手指不動聲色地、極輕地捏了捏藏匿其中的小紙人,傳遞著無聲的安慰與陪伴。
“禮成——?。。 ?/p>
雷鳴般的掌聲與喝彩聲瞬間席卷了整個點金閣,與此同時,大堂外,無數(shù)絢爛的煙花轟然炸裂,姹紫嫣紅的光芒瞬間點亮了整個夜空,將這場盛大而華美的婚禮,推向了最輝煌的頂點。這一夜的璀璨與幸福,注定成為仙門百家口中,多年后仍被津津樂道的傳奇盛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