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點頭應明白。
上夜時,外屋的稍間只亮了一盞微弱的燈。
姜黎一直立在里屋的珠簾前,打足了精神,也不知從什么時候,她便能這般站上一個徹夜,再也沒覺得夜色漫長。
剛到久財崖的那段日子,她夜里睡不著,不敢閉眼,便偷偷在被窩里藏了一盞油燈,盯著那火苗子,看著光線溢出在狹小的被窩里,方才覺得踏實。
半夜時,清師傅解開她的被褥,拿走了那燈,丟給了她一罐子螢火蟲。
第二日醒來,滿瓶子的尸體。
之后,她便硬熬。
幾年后,她才發(fā)覺,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種種悲痛陰影,留下的不再是恐懼,而是麻木。
如今,在她眼里,黑夜便同白晝一樣,沒何區(qū)別。
都是靠熬。
夜色漸深,越發(fā)安靜,姜黎立得筆直,身后突地一聲響動傳來,姜黎轉過頭,便見周沐披了件輕薄的大氅,立在她跟前。
燈火昏暗,姜黎看不清他的眸色。
周沐進來伺候。
姜黎跟著他的腳步,一路走到了床榻邊上,周沐指了床前的一處踩腳的位置,說道。
周沐你坐這兒,陪著朕。
姜黎遵命,坐了上去。
周沐解了身上的大氅,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良久,姜黎以為他已經(jīng)睡著了,突地又聽到一聲。
周沐會唱曲嗎?
姜黎轉過頭,愣愣地看著枕側那人,光線太暗,姜黎依舊沒能瞧清他的神情。
姜黎搖了搖頭。
姜黎不會。
周沐隨便唱兩句。
周沐鐵了心地要聽,姜黎只得去想,她不會唱曲,聽的也少,至今也就只會唱那么一首。
小時候聽娘唱的太多,記憶尤其深刻。
熟悉的曲調傳來時,周沐終于磕上了眼睛,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回蕩在床榻前。
【金月亮,銀月亮,月亮里頭暖出了個懶洋洋。
金不換,銀不換,紅塵夢里來相伴..........】
姜黎輕輕地哼著,稍間里的那盞燈火照不進來,只余了眼里一層朦朧的殘光。
“阿黎,別怕?!?/p>
一滴水珠,無聲無息地落在姜黎白皙的臉上,哼出的曲兒卻是聽不出半點異常。
“阿黎,別怕。”
那是娘親說的最后一句話。
夜色沉到底,又緩緩暈出了光亮。
破曉的晨光落下,滲進姜黎的雙眸,只見其黑白分明,清清冽冽,已無半點情緒。
銀壺滴漏,輕輕水聲傳來。
周沐撩開床前帷幕的那瞬,姜黎起身自行避開。
之前姜黎只在浣衣局當過差,干的是粗活,從未伺候過主子,昨日到了御前,高沾親自教了她一套伺候主子的規(guī)矩,姜黎一點就通,高沾心頭甚是高興,直道她聰慧伶俐,便將皇上起居后該伺候的事務,一道說給了她。
說在御前當差,難免會用上。
姜黎側目瞧了一眼珠簾玄關,外頭伺候的人沒半點動靜,只得再次上前,彎下身子伏在周沐身前,替他穿鞋。
那鞋黑色緞底,金絲線繡成的紋龍從鞋尖一直延伸到后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