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仙

　惜離一皺眉，既不答書生的癡人說夢，更是沒有輕斥。只是輕輕站起身，立于樹蔭之下，手背一翻，勾玉便點在了惜離的眉間。

　　“仙子，咱么可是要離開？”

　　溧陽讀出了她的去意。

　　惜離點點頭，甩了甩衣袖便想走。走了幾步，又依依不舍地回頭望了一眼。

　　只是自己到底是在留戀什么，她卻并不清楚。

　　“啊，仙子請留步，小生多有冒犯，沖撞了仙子，還請您不要怪罪?！?/p>

　　那書生見惜離又是一蹙眉，這才從怔愣間回過神來。滿心惶恐，就差沒有五體投地賠不是。

　　惜離居高臨下看著站在山腳下的書生，只覺得這人類太過于愚鈍。竟然穿越亂墳崗而來，帶著些污氣都沒有察覺。她一抬袖，剛想為他掃去污濁，意外的事情卻在這一瞬間發(fā)生了。

　　“仙子你看?！?/p>

　　溧陽提醒著惜離注意書生身上的變化。只見一只厲鬼看來是想附在他身上，已經(jīng)悄悄爬向了書生的背后。只是剛湊近些許，卻被一抹白光撕裂了，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給他。

　　惜離一愣，發(fā)現(xiàn)這么一股圣潔的氣息來自于他的體內(nèi)。

　　“仙子，這書生似乎不是普通人？”

　　惜離沉吟片刻，搖了搖頭，算是回答了溧陽。

　　“不像，若是修道之人，便早就應(yīng)該察覺到那些污濁，怎又會等它們起了歹意再來去除。況且，下手太決絕。不似這人的個性?！?/p>

　　言罷，又忍不住看了書生幾眼。惜離不經(jīng)意的打量，雖然并沒有太放在她自己心上，卻叫那書生的臉紅了甚許。

　　“……仙女……”

　　惜離搖搖頭，止住了這書生的說話。他總是仙女仙女的叫，卻讓惜離心里有些不自在。

　　“名為惜離，并非仙客。”

　　自報家門之后，她也沒有去問那男人應(yīng)該什么稱呼，在她看來，這男人與她的緣分，比她與溧陽的還要來的淺。虛名之類，且聽且忘，又何必特意問他呢？

　　反觀書生，惜離的自報家門卻讓他心底雀躍。見那美麗的女子淡淡說了自己的名字之后便轉(zhuǎn)身往大樹底下行去，連忙就抬腳跟了上來。

　　不高的山坡，他卻笨拙得很，爬得是那樣吃力。等他好不容易踏上那片枯草之地時，惜離早已經(jīng)站在樹蔭底下，望著遠(yuǎn)處殘陽如血好一會兒了。

　　“……仙……嗯……姑娘，怎會一人待在此處？”

　　惜離不答，只是兀自與溧陽用意識對著話，在書生看來，便是尷尬的沉默。只見他默默鼻頭，倒也識趣地不再說什么了。

　　“溧陽，他身上的仙氣倒是若有似無。像是與生俱來，更似是被人生生打進(jìn)去的?！?/p>

　　溧陽聽罷，也不急著答應(yīng)。忽然就現(xiàn)出了一絲紅線慢慢纏繞在了書生四周。惜離靜靜看著這人類不可察覺的紅光，知道這是溧陽在用自己身上的邪性試探著書生靈魂深處的秘密。

　　忽然，一記悶哼。

　　惜離心中一動。

　　“溧陽，沒事吧？”

　　“嗚，仙子。尚未觸及此人的魂靈，就被打回來了。”

　　“也罷，以后這種冒險的事情便不要再做了。畢竟你雖有千年修行，卻并不知道這仙氣出自何人之體?！?/p>

　　溧陽輕輕一笑，算是應(yīng)允了。

　　“……這般決絕的仙氣，若是出自未成仙之人，怕也相當(dāng)于七魄之中的一魄吧，這世間，怎么會有這樣奮不顧身的人?！?/p>

　　惜離沉吟良久，忍不住還是說出了心中疑問。溧陽沉默許久，忽然輕輕一嘆。

　　“仙子，看來你不懂情?！?/p>

　　溧陽的一句話，惹得惜離一陣疑惑，正想問。書生那邊卻打斷了二人的談話。

　　“姑娘，天色已晚。一人在這兒，總是不方便吧，還是早些回去吧。”

　　惜離看向書生時，他的手上已是抓了些藥草模樣的花朵，正往一個深藍(lán)色的包裹里小心放好。

　　“這花……”

　　明明是不起眼的小花，卻散發(fā)出不屬于凡塵的芳香。這一股氣息，讓惜離想到了鐘南山，想到了狐洞，想到了她的故鄉(xiāng)。

　　書生見惜離似乎對這無名野花很是歡喜，趕忙便捧在了手里放到惜離眼前。

　　“這花本無名，此處漫山皆是。星星點點，甚是好看。小生因為要靠這花草為生，與之有了感情，便私自取名碎星。”

　　“碎星……碎心……”

　　溧陽的自言自語并沒有往惜離的心里去。她癡癡地望著這花，以素手點之，也不知道是這花有靈性，還是惜離身上的仙氣太盛，那花竟然就這么發(fā)出柔光，確實就像星空閃爍。

　　“妙！真是妙！”

　　書生望著這花與人，不知是贊賞惜離，還是在贊賞碎星。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書生卻渾然不覺。

　　惜離默默望著他，輕輕一揮長袖，他才回過神。

　　“啊，姑娘，小生真是唐突……”

　　他臉一紅，趕忙又行了個禮。抬頭一望，天已黑。忽然神情變得嚴(yán)肅起來。

　　“姑娘，一人深夜山路難走。不知姑娘香閨是在何處？小生理應(yīng)護(hù)送姑娘安全回轉(zhuǎn)?！?/p>

　　惜離瞥了她一眼，點了點頭。書生以為她是答應(yīng)了，欣喜異常。只是他剛轉(zhuǎn)頭準(zhǔn)備開路的時候，卻嚇了個半死。

　　不知道什么時候，他來時的路上已經(jīng)飄蕩著點點鬼火。那些鬼魂，貪婪地瞧著他，似乎沒有避讓的意思。

　　“……果然是被發(fā)現(xiàn)了?！?/p>

　　惜離輕輕一嘆，輕移蓮步便站在了書生身前。

　　“你便隨我來吧。現(xiàn)下正是陰時，若不想這些厲鬼吃了你，就不要離開我半步。”

　　說罷，惜離輕輕往額間一抹，先讓溧陽藏進(jìn)了自己身體。這才又將水袖一揮，現(xiàn)出了一盞青色的蓮花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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