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煙織跟著仇子梁回到王府,屏退了下人。
仇子梁“煙織,今晚的戲一場接著一場,熱鬧嗎?”
仇煙織“你方唱罷我登場,女兒覺得倒是比那戲文里更精彩。”
仇子梁“噢?說來聽聽。”
仇煙織“女兒覺得今日舞會上的古月曲未必會是珖王的安排,珖王自知太皇太后本就對他心存不滿,所以斷不會觸碰逆鱗?!?/p>
仇子梁“嗯,不錯,接著說?!?/p>
仇煙織“是,女兒覺得此事也不會是陛下的安排,陛下此次讓珖王籌辦壽誕,就是想借此機(jī)會讓珖王回到朝堂上,這樣做未免前后矛盾,所以也不會是陛下?!?/p>
仇子梁“不是珖王,不是齊焱,那就是我了?”
仇煙織“確實(shí),幕后之人也必然想讓大家這么認(rèn)為,至少,是想讓珖王和陛下這么認(rèn)為?!?/p>
仇子梁“你是說,這件事有幕后之人?”
仇煙織“不錯,不僅僅是這件事,還有行刺一事,刺客明擺著是朝爹爹來的,后來沒有得逞后,轉(zhuǎn)向了陛下,刺客混入樂師的隊(duì)伍,這件事無論如何,珖王會被記上一筆,幕后之人是想我們和陛下,珖王形成三方對陣,他好從中坐收漁翁之利?!?/p>
仇子梁“第三人,又是這個第三人,真是陰魂不散。”
仇煙織“女兒無用,時至今日,仍無思緒,不過,女兒認(rèn)為這次不管是古月曲也好,還是行刺也罷,都跟那表演的舞團(tuán)脫不了干系,女兒想自此查起。”
仇子梁“你有想法,就去做吧?!?/p>
珖王“陛下,臣辦事不力,請陛下責(zé)罰?!?/p>
珖王隨齊焱回到寢宮,便要跪下來,齊焱趕緊扶住了。
齊焱“皇叔,言重了,今日之事,朕知道皇叔并不知情,不知者無罪?!?/p>
程若魚“陛下,今日的刺客是朝著仇子梁去的,會是誰派來的呢?”
齊焱“第三人。”
程若魚“第三人?韓岳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
齊焱和珖王對視一眼,雙方已心知肚明。
珖王 “韓岳未必是第三人?!?/p>
程若魚“不是?”
齊焱“韓岳和鄭嫵,寧和姑姑一樣,都是被第三人推出來的靶子。之前我們的目光,還有仇子梁的目光都被引到了韓岳身上,想來對方就是鉆這個空子,安排了今日之事?!?/p>
珖王 “那表演的舞團(tuán)看來并不簡單。”
程若魚“臣立刻去調(diào)查。”
夜已深,江頭舟舫里的琵琶曲漸入高境,時纏綿,時錚錚,伴女子?jì)擅娜牍堑母杪?,悱惻動人。過了一會兒,彈撥聲戛然而止,收勢緩和,留余味三千,繞梁三日。商女們懷抱琵琶出了畫舫,施施然送客至江畔,留者依依作別,去者流連忘返,曲終人散,繁華似錦的京都終于眠下。
才剛翻過冬,初春的夜里尚殘留著幾分輕寒料峭。風(fēng)的味道幾乎澀口,沒有梅花香,也沒有和煦的暖,有的只是北方獨(dú)有的干冷和陰肅。
冷冽的寒意鉆進(jìn)脖子根兒,在瞬時間席卷周身,葉輕離向來眠淺,乍然從夢中驚醒過來,迅速抽出枕下的短劍一坐而起。
側(cè)目看去,原來是窗屜子沒有合嚴(yán)實(shí),隙開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縫。
她眼中的警惕同戒備緩緩?fù)氏氯?,略顯蒼白的唇微微抿起,定定神,復(fù)合衣躺回了那張貴氣卻冰冷的羅漢床,抬手覆上額,神色略顯疲憊。腳步聲,輕盈卻細(xì)膩,應(yīng)當(dāng)屬于一個女人。
果然來了么?葉輕離心頭冷笑,不假思索,翻身從榻上坐起,動作極敏捷,輕靈閃身隱在了帷帳后頭,整個過程流暢而安靜,如花落無聲。
靜靜等了半晌,門外的人仍舊沒有動作,她心下奇怪,一絲甜膩的香氣卻在房中緩緩彌漫開,淡淡的一絲,若有若無。
顯然,葉輕離對這伎倆是并不陌生的,她皺起眉,徐徐抬手掩住口鼻,微挑眉。
連西域的迷魂香都用上了,她倒果真好奇,是哪方人馬這么舍得為她下本錢。
少頃,房門被人從外頭輕輕推了開,沉悶地一聲“吱嘎”,在寂靜的夜里很突兀,被冷夜的風(fēng)拖了老長,刺耳得教人心生反感,像是來自阿鼻地獄的鬼哭呢喃。
葉輕離的身子往帷帳后頭退了退,聽見腳步聲朝著床榻的方向緩緩而來,倏忽,帷帳被人猛地掀了開,與此同時,一把利刃狠狠刺向了鼓囊囊的錦被,沒有絲毫的猶豫,快而準(zhǔn)狠。
來人見匕首落了空,登時大驚,識出有詐,秀履一動,連忙要往后退去。然而來不及了,尖銳的短劍已經(jīng)抵上了那纖細(xì)的脖頸,锃亮的劍尖,在凄寂的黑暗中泛起幽冷的芒。
葉輕離冷冷地看著不速之客,纖纖五指微動,短劍翻轉(zhuǎn)幾下,冷光從那人的眉眼一路掠過下頷,照亮她的臉。
“你是誰的人?你的主子查得到快,這么快就找到了這里。”
來人默不作聲,葉輕離也懶得跟她多費(fèi)口舌,劍光凌厲,倏忽一閃。
推開紅木門,夜里的風(fēng)似乎更冷了。葉輕離緊了緊身上做工精細(xì)的蘇繡,仰頭看天,如墨的穹窿上掛著一輪凄涼的月,就連投落下的光影都是慘淡的。
她神色警惕,四下里一番環(huán)顧,確定周遭無人,這才將尸體拖出了出去。
說來令人惋惜,前一刻還笑靨如花的姑娘,這時已經(jīng)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葉輕離搖搖頭,暗嘆世事難料。
拖著一具尸體在夜色里走,光是聽聽就讓人毛骨悚然的事,葉輕離卻顯得稀松平常。她神色很淡定,淡定得不像她這個歲數(shù)的姑娘,那雙漂亮的眼眸里不見半分同齡姑娘該有的顧盼天真。
平靜得近乎冰冷,如死水。
提裙上梅花亭,夜風(fēng)凌亂她額際的碎發(fā),側(cè)目朝遠(yuǎn)處望,紫禁城的輪廓在夜色中影影綽綽,在天地間巍然屹立,分明恢宏壯闊,看在她眼中,卻像一只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獸,龐龐然,猙獰如鬼。
盡管剛剛親手結(jié)果了一條鮮活的人命,葉輕離的反應(yīng)卻是出奇地平靜,心頭唯一興起的一絲波瀾便是惋惜,沒有后悔,也沒有愧疚。她不認(rèn)為自己殺了對方有什么錯,因?yàn)槿跞鈴?qiáng)食是一個規(guī)則,世上原本就是成王敗寇,你死我活。
葉輕離靜靜地靠著亭柱,思緒漸遠(yuǎn)。
春日該是溫煦的樣子,譬如垂楊青柳,又譬如惠風(fēng)和暢,這是存在于她記憶中的春天。
她想起了自己的家鄉(xiāng)——淮南,南方的一座水鄉(xiāng),隨處可見煙波畫橋,有玉盤似的月兒,有迎風(fēng)搖曳的柳,有西子湖上的一尾扁舟,還有溫柔似水的姑娘。
一陣風(fēng)又平地吹起來,凄寒的,甚至是帶著幾分凜冽的意味,硬生生將她囫圇拉回了現(xiàn)狀。她倚在亭柱上嘆了口氣,可這里終究不是淮南,這里是京城,坐落在京都的正北方,同紫禁皇城毗鄰,一步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