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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卯時。
宋嵐如往常一樣,起床、洗漱、打坐
自十六年前將曉星塵和阿箐的魂魄送入輪回,宋嵐便從南走到了北,行遍了這山水,斬盡了這妖魔
于是十年前,他又回到了白雪觀
白雪觀早已是一處無人問津的荒蕪蠻地了
破落的匾額只斜斜地依靠在門前,上面的黑血痕跡隨著時間的洗刷已不再
可仍舊訴說著當年的觸目驚心。
白雪觀”三個大字是當初師傅親手題的。宋嵐還記得幼時看師傅寫字,他總在心里暗暗感嘆其飛揚灑脫。誠然,字如其人,師傅為人爽快,瀟灑恣意,愛酒不愛荼,愛四處游蕩不愛歸家。
毎當師弟師妺們抱怨師傅時,師傅則會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掏出幾樣山下的小玩意。師弟師妹們看得眼睛都直了,心里哪有什么師傅,全在那些小玩意上了
以前白雪觀梅花開得最好。一入冬,梅枝上便有了星星點點的花苞。到雪下起來的時候,梅花便全開了。晚間白雪,紅梅添香。白雪觀的人都愛雪,也愛梅。師傅這老頑童愛極了酒,釀酒的手藝自然不在話下。他喜歡采集枝頭融化的雪水和掉落的梅花瓣,用文火微煮,瀝去煮爛的梅花泥,剩下的拌入?yún)⒚圩龀擅肪菩∽?/p>
宋嵐第一次帶曉星塵回觀的時候,師傅就拿岀了兩小壇梅酒待客。一直喝到曉星塵醉醺醺得不省人事,師傅微微晃動著手里只喝了一半的酒盞,笑著打趣:“小道長,喝點酒釀也會醉嗎?”宋嵐無奈搖搖頭,向師傅道別后便背起曉星塵往臥處走。
“子…子琛…我可以走的…”曉星塵貪多了杯,談吐間竟帶了一股嬌羞。
“星塵,你醉了?!彼螎刮⑽⒓泳o了手上抱人的力度,不置可否。
彼時暗香浮動,枝頭明月。
如今墮葉驚蟬,衰草如煙。
沒有想到,薛洋真的來復仇了,而且不是在曉星塵身上,而是滅了他的道觀,挖了雙眼。
他還記得那天,曉星塵看著他,口中一直說著“對不起”,宋子琛一氣之下,竟說“此后不必再見"
但他也沒想到曉星塵會為了他將誓言打破,去求抱山散人治療他的眼睛。
更沒想到,曉星塵把他的眼睛給了他。
一年以后,宋子琛能看見很多東西,但唯獨,看不見曉星塵。
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塊,他想告訴曉星塵,說自己不恨他。
可是曉星塵走了。
他便開始找曉星塵,一找便是幾年
沒想到再見使是生死兩隔
薛洋的言論句句正中他的軟肋,割了他的舌頭,中了尸毒
再之后,霜華劍穿過了他的心臟。
曉星塵還是那般同清風明月般,只是眼睛纏上了白布。
明明可以把劍遞給星塵,他自會知道所殺者是誰,好友的劍,一摸便知。但是他卻沒有
再之后的事情,就像做夢一般渾渾噩噩。
星辰太遠,但是星塵又太美好,所以,請
你原諒我
宋嵐腰間帶著裝有阿菁和曉星塵魂魄的鎖
靈囊,背負霜花和拂雪,繼續(xù)了他行世路,
負霜華的旅程。
如果有一天你回來了,我一定要對你說:“對不起,錯不在你”
很多很多年以后,鎖靈囊里終于有了一絲響動,但也僅僅是一絲而已。宋嵐有時候看著曉星塵的殘魂,想說什么,可是只見嘴唇在動,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天上又飄起了小雪。
宋嵐抬手時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袖上沾上了幾片雪花。雪落不化,落了個白茫茫大地
宋嵐這一生,和家人一起看過雪,師傅和他說“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院作飛
花”;和摯友一起看過雪,星塵和他說“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可到最后
竟只有他一個人看雪了
兇尸之身,六感全無,他連冷和痛都感受不到了。
太久了,一個人太久了。
宋嵐輕輕撣去了落在身上的雪。這二十年,就像是一塊瀝布,瀝去了恨和怨,留下的只有愈來愈重的思念和隨著歲月潤洗更加澄澈的記憶
人生苦嗎?
那為什么還要撐下去?
不動聲色地把心中叫器得愈來愈烈的悲愴按壓下去,宋嵐正準備回屋,身后卻傳來
腳踩入雪中發(fā)出的松軟聲音,宋嵐警覺地回頭。
回頭一看,也是一黑一白兩個身影
是含光君和夷陵老祖魏無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