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大嗓門的小仙侍拂塵一甩,朗朗道:“天帝駕到!天后駕到!”
話音未落,濟(jì)濟(jì)一堂神仙們皆停了高談闊論,斂了不羈行止,齊刷刷站將起來,恭恭敬敬攏著雙手垂首相迎。我本欲探頭瞧個新鮮,見眾仙此番模樣,便也不好囂張地昂首東張西望做那出頭鳥,只得半垂了頭,一雙眼盡可能地變換角度力圖瞧得遠(yuǎn)些。
這一瞧不打緊,一雙好端端的眼珠子險(xiǎn)些被晃成青光眼,還未瞅見天帝天后,先瞅見一片沖天光芒四下綻放,定睛一看,卻是兩列娉婷有致的仙娥打頭陣,個個手中皆托了朵琉璃空心盞,盞中各放了只剛成形的星星,星星雖然剛成形,那光卻不減,透過琉璃晃得人頭暈?zāi)垦#y怪眾仙皆不敢抬頭。眼睛一陣酸軟,我亦終是沒撐住,遂低了頭。
“諸位仙友且免禮,都入席吧!”
阿彌陀佛,約摸過了三盞茶的功夫,才聽得落發(fā)可聞的大殿中傳來一句氣派威嚴(yán)的賞座。
我們花界從沒有這許多規(guī)矩,是以我此番垂頭垂久了不免有些血脈不暢,將將要坐下卻覺腳下步履一陣虛浮,底盤沒掌穩(wěn),一歪歪進(jìn)了身邊眼疾手快的撲哧君臂彎里,待我坐正身子穩(wěn)定身姿,一抬頭,沒瞧清天帝天后,倒是一眼正對上鳳凰一雙細(xì)長鳳眼。
那眼神,嘖嘖,如何形容好呢?聽過凡間有門功夫喚作“烈焰掌”,倒是沒聽過有什么“烈焰眼”,還聽說凡間有門偏門功夫喚作“寒冰掌”,卻沒聽過有什么“寒冰眼”,可現(xiàn)下,我私以為鳳凰那細(xì)長上挑的眼睛再配那副神情,真真半是烈焰,半是寒冰,輪番交替,撲朔迷離,十分具有觀賞性。
這鳥兒果然小氣,不過就是多取了他三百年靈力么。
我不屑地偏過頭,將注意力轉(zhuǎn)向那殿首主位上供著的兩座大神。鳳凰右上首端擺著的那位,穿著撒金繡百子緞袍,頭上點(diǎn)翠滿鈿,累絲金鳳的金珠顫顫垂在鬢角處,生生映得滿身矜貴氣度不凡,一雙細(xì)長鳳眼危危上挑。唔,這派頭,這眉眼,鳳凰倒是盡得真?zhèn)鳌?/p>
“本神今日壽筵,難得諸仙得空賞臉,叫這紫方云宮蓬蓽生輝,本神十分地歡喜。”話雖如此說著,那滿面傲氣卻彰顯出另一番理所當(dāng)然意。
殿下一干神仙應(yīng)和道:“哪里哪里?!薄皯?yīng)該應(yīng)該?!薄疤旌罂蜌饬??!?/p>
“開宴吧?!钡钍琢硪蛔鸫笊耖_口。我將他細(xì)細(xì)看了一番,紫金冠、白玉帶,四合如意云紋袍,面目倒不似那天后威嚴(yán),晶燦的眼睛不自覺地彎起,嘴角噙了絲笑紋,倒有幾分春風(fēng)滿溪桃花盛的模樣,和那凡間小廟里擺放供奉的有些出入。
“說起男神仙里的表率,為首當(dāng)數(shù)這天帝陛下,風(fēng)流一笑彈指間,天下桃花盡網(wǎng)羅。聽聞當(dāng)年,饒是冷清避世的花神亦被他迷過幾萬年?!睋溥昃牧伺奈业募纾斓?,滿目欽佩,“我們作男神仙的若能做到天帝這境界,這段數(shù)便是頂級了。小二仙可借此機(jī)會好生觀摩觀摩,以后若要摘取個把仙姑的芳心,也好有個參照?!?/p>
既而,又道:“不過,現(xiàn)如今這火神我觀著倒有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的資質(zhì)。只是,你說火神作甚一入殿便直勾勾盯著我瞧?看來方才幾位神仙說的倒不假,原來火神真真喜男風(fēng)?!睋溥昃龘哿藫垲~前一縷發(fā),不勝唏噓地喟嘆:“我一貫曉得自己有些倜儻風(fēng)貌,不想除了女子,竟連男子也能吸引,可嘆我只愛那溫婉女子,倒要辜負(fù)火神此番一見鐘情了,真是作孽呀作孽!小二仙你說是吧?”
呃……我愣了愣,干干應(yīng)道:“果然很作孽……”
“小神潤玉恭祝天后福壽綿長?!甭犅劦钍讉鱽硪粋€熟悉的聲音,抬頭,但見小魚仙倌舉了只酒觴向天后祝壽。原來祝酒已經(jīng)開始了,小魚仙倌是大殿下,理應(yīng)從他這里打頭。
天后端起面前酒樽稍稍一抿,細(xì)長了雙眼,緩緩道:“夜神如今益發(fā)地樸素了,堂堂天界大殿下參加壽筵,只別根藤條做發(fā)簪,本神尚能體會夜神儉樸之意,只是,外人斷不如本神這般知曉夜神的性子,怕不是要起些誤會,以為夜神不賞本神臉面,屆時,難免又要編派些你我母子不合的謠言。不知夜神以為是與不是呢?”
小魚仙倌飲盡杯中酒,灑然一笑,回復(fù):“如此,天后便誤會了。白玉螭龍簪、花銀鎏金簪、玳瑁翡翠簪,這些或許貴重,然則不過是些空物,于潤玉而言斷然比不過這根葡萄藤珍貴,此藤乃摯友所贈,意義非凡。今日天后大壽,潤玉以為非此簪不配?!?/p>
呵呵,小魚仙倌這話真真地道得很,我喜歡。
身旁撲哧君大刀闊斧攬了我的肩,道:“喏,這夜神說的好友莫不是小二仙?我瞅著你頭上這簪子倒與他一式一樣?!?/p>
嘖嘖,這撲哧君忒沒眼力了些,好比世上沒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這葡萄藤也斷然沒有兩根是重樣的。
“那日市井茶點(diǎn)鋪里與你作伴的莫不竟是這夜神的化身?你與夜神……”撲哧君連連搖頭,“我就說天帝占盡風(fēng)流,定然物極必反,如今果如我所言,不想兩個兒子竟都是斷的?!?/p>
我正做虛心狀聆聽著撲哧君的一番高論,卻見鳳凰面色哐啷啷飛落三千尺,一雙利眼之中刀光劍影騰騰而起。
再看天后,面色高深,倒是一旁天帝笑了笑,道:“這藤倒有些閑趣,不知我兒摯友今日可在席間?”
鳳凰收回眼神,挑了挑眼看向小魚仙倌,小魚仙倌面不改色心不跳,云淡風(fēng)輕道:“潤玉友人非仙非神,乃一精靈耳,故不在今日邀約之列。”
“可惜了。想來是位方外淡泊高人,下次若有筵席,不妨亦下張拜帖?!碧斓厶@聲道。
“是?!毙◆~仙倌作了個揖返回席間。
方外淡泊高人?我撫了撫下巴,這天帝眼力不錯,憑根葡萄藤就能看出我的無上人品,點(diǎn)評地十分中肯。
鳳凰淡淡蹙了蹙眉,正欲傾身與小魚仙倌說些什么。我身旁撲哧君嘻嘻笑著拍打我的肩膀,“原來小二仙是個精靈,如此說來倒與我品階相當(dāng)嘛!”
見狀,鳳凰止了話頭,銳目一掃,停在我的肩頭,唇角不著痕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