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瑤沉沉睡了一覺。
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中午,她被門外吵鬧的動靜驚擾,掀開被子下床,赤腳走過去打開了房門,就見客廳明亮的光線里,兩個小家伙正坐在地上咿咿呀呀地玩著玩具。
不知道是在交流什么有趣的事情,他們腦袋一湊到一塊,就會不約而同地哈哈大笑起來。陸瑤站在門邊,靜靜看著這一幕,心想自己一定是在做夢,就僵在那里一動也不敢動。
她生怕些微的動靜,會將這夢境打碎。
視線直直垂落過去,眼底很快氤氳起濃濃的霧氣,她怔愣站著,直到感覺腳底蔓延上深深的寒意,耳邊響起一道清朗的聲音。
周琳琳你怎么不穿鞋就出來了?
周琳琳端了一大碗粥上桌,又折去玄關取了一雙拖鞋出來,擺到她面前。
陸瑤啞然,朝周琳琳眨巴兩下眼睛,又伸手指了指客廳的方位,
陸瑤這是,怎么回事?
她恍然明白過來,這不是她的夢。
周琳琳聞言擦了擦手,面上染著淡淡的笑意,
周琳琳張云雷昨天半夜把孩子接了過來,說讓你暫時就住在他這里。
陸瑤那他人呢?
難得將視線從客廳的方向剝離,陸瑤轉(zhuǎn)頭,朝又要往廚房去的周琳琳喊話。
昨晚的畫面依稀沉浮在腦海中,從墓園回來之后,她的情緒很不好,非常不好。
聽到陸瑤的聲音,客廳里正仰面笑著的兩個小家伙不約而同轉(zhuǎn)過臉來。
安言骨碌一下站起來,站在那里看著妹妹一點一點朝房間的方秦爬過去,又樂不可支地笑起來。
安溪媽咪,媽咪……
安溪爬了一半,累得小臉紅撲撲的,便沖陸瑤伸了伸手,委屈巴巴地喊著。
陸瑤的眼淚一下子就滾了出來。
她三兩步走過去,彎腰將小安溪抱起來,牢牢鎖在懷里。她的臉埋在孩子脊背處,不一會兒淚水就將小家伙的毛衣打濕。
抱著懷里這份沉甸甸的存在,陸瑤心底的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她自覺對不起孩子,對不起父親,也對不起母親。
她像是個罪人。
陸瑤媽咪的爸爸不在了,對不起小溪,沒能讓你見到姥爺最后一面……
她忍不住,聲音哽咽得難受。
仿佛是感受到母親的心情,原本還咧嘴笑著的安溪突然皺了皺眉,小嘴巴向下撇了撇,眼看就要哭出來。
周琳琳 好了,孩子給我吧。
周琳琳將準備好的粥和小菜悉數(shù)端上了桌,又朝客廳的方向去,伸手要將安溪接過來,
周琳琳 你昨天一天沒吃東西,先喝點粥,張云雷說他去公司一趟,下午之前就回來了。
說完晃了晃手里的奶瓶,沖安溪眨巴兩下眼睛,揚著音調(diào)問:
周琳琳小溪要不要喝奶奶呀?
安溪的大眼睛眨巴兩下,嘬了嘬小手,似乎有些猶豫。
這時候突然感覺雙腿一沉,周琳琳低頭,就看安言扒拉著她的褲腿,正撅著小屁股在左右搖擺。小家伙一臉諂媚,口水都要滴出來了,口中不清不楚地喊著:
安言奶……奶……
周琳琳被逗笑,忍不住拆穿,
周琳琳陸安言,你早上已經(jīng)喝過奶奶了,這是妹妹的。
說罷,將手往身后一背,顯然沒被他這一臉萌相給迷惑,但這一動靜好像刺激到了安溪,小家伙掙扎兩下,就沖周琳琳伸出了手臂。
之后在周琳琳的懷里抱著奶瓶咕咚咕咚喝起來,喝到一半還會十分滿足地呵出一口氣來。陸瑤順勢彎腰,將安言抱在懷里,眼睛卻是直勾勾落在安溪身上,眼底是忍不住的心疼。
她沉默著,耳邊傳來周琳琳一聲濃重的嘆息,
周琳琳安溪瘦了,你看她喝得這么急,怕在那老太婆那里就沒吃過一頓飽的。
話是由心而說,說完了才覺得不妥,悄悄抬眸看一眼,果然見陸瑤眼底盛滿了落寞。
她不覺斂了斂眸色,企圖再寬慰什么,就聽旁邊女人率先開了口,
陸瑤是我太愚蠢,以為以心換心,總不會出錯。
氣氛沉悶下來,周琳琳表情微僵,正要再說什么時,突然被身后的開門聲打斷。
屋內(nèi)的人齊齊轉(zhuǎn)過臉去,就見張云雷推門進來,正在玄關處換鞋。
之后走近了,站在餐桌邊,染著濃濃疲倦的目光落在陸瑤身上,沖她淡淡一笑
張云雷你醒了?我買了你愛吃的蛋糕。
并不算寬敞的餐廳里,氣氛一時間壓抑得緊,周琳琳見狀,起身將孩子送到了張云雷懷里,
周琳琳你來的正好,我也該回家看看孩子了。
她說完,沖陸瑤眨眨眼睛,
周琳琳下午我去醫(yī)院陪著伯母,你在家好好休息就行。
陸瑤謝謝。
陸瑤臉上擠出一絲清冷的笑意,目送著人離開。
等門“砰”的被關上,張云雷拉開了旁邊的椅子坐下,順勢將買來的蛋糕放在餐桌上,盯著陸瑤面前那滿滿一碗還沒被動過的白粥,抿了抿唇,
張云雷不想喝粥的話,就吃些蛋糕吧。
陸瑤嗯。
陸瑤輕輕應了一聲,十指卻始終扣緊了,將安言圈在身前,沒有當真要去吃一口的意思。
她唇色蒼白,唇面起了一層淡淡的死皮,襯得人頗有幾分憔悴。
陸瑤謝謝。
她抿了抿唇,又暗啞著重復了一句,
陸瑤謝謝你,云雷。
她不用想,也知道張云雷將安溪從張家接出來意味著什么。
以前總聽他說,他會一直堅定站在自己這邊,當時從沒考慮過,倘若這樣有待抉擇的一天真的來臨,他會怎么做。
最終事實證明,他沒有撒謊。
只是陸瑤沒想到,張云雷為了她所付出的代價,比想象中的還要沉重。
張云雷蛋糕不貴,不值得你說兩聲謝謝。
張云雷眉頭緊了緊,卻笑著打趣。
再要說什么,身后的門就被“砰砰”敲響,他起身去開,看清外面站著的人之后,表情瞬間就冷凝下來。
張云雷你怎么來了?
他站在門邊,沒有要迎人進來的意思。
林水五指蜷緊了,頭頂發(fā)梢浸潤著點點的霧氣,抬頭與面前的男人對視,雖然喉嚨艱澀,卻還是固執(zhí)地喊了一聲:
林水張總……
這一聲“張總”喊出來,兩人皆沉默了。
張云雷清了清嗓子,眸光幽邃,
張云雷林水,你也不是從一開始就跟著我的,當初把你調(diào)過來,也應該做好了這樣的準備。董事會那邊我已經(jīng)打了招呼,你還是秘書部部長。
林水可您真的放得下嗎?
男人站在門邊,此刻最在乎的并不是自己的前途,他的肩膀顫了顫,
林水您當真以為,龍騰離開了您的管理,還能像如今這樣發(fā)展下去嗎?
張云雷垂眸,還沒應聲,就聽見耳后一道沉悶暗啞的聲音,
陸瑤 這話是什么意思?
陸瑤從餐廳出來,站在張云雷的身后,視線卻直直垂落在林水身上。
些許啞然,就見林水張了張嘴,又習慣性地去觀察張云雷的臉色,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一手抱著孩子的男人在短暫沉默之后倏而轉(zhuǎn)過身來,沖她淡然一笑,菲薄的唇向上勾著,一臉輕松的表情,
張云雷意思就是,你老公在最近一段時間內(nèi),可能需要被你養(yǎng)著了。
他本也沒打算瞞著,因為瞞也瞞不住。
陸瑤聽著,對比他此刻一臉輕松寡淡的表情,恍惚間以為自己是錯讀了他話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