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宋苒進門,陸瑤無疑也是震驚的。
但她很快平復(fù)了心緒,往前兩步之后禮貌打了招呼,再去伸手接對方手里拎著的,滿滿的禮品袋。
伸出去的手上還染著淡淡的血跡,剛站定在門口的宋苒見了,自覺將禮物放到一邊,又垂眸盯著她手上的傷口,笑道
宋苒聽說你現(xiàn)在是家里的重點保護對象,這點小事就不用你麻煩了。
說著故意在換鞋的時候些微亮了亮嗓門道:
宋苒手傷了,趕緊去處理一下吧。
張云雷換好了鞋,原本要往洗手間方位去的腳步倏而頓住,繼而回頭快步走到陸瑤身邊,抓起了她的手來看。
看到那一道深深的傷口時,眸光便不由得一緊,拉著人往洗手池的方向去。
宋苒見那兩抹人影消失在拐角,才回過身去和張母禮貌地打了招呼。
張母弄明白了來人是京都宋家的大小姐,自然也就放下了那點戒心,喜笑顏開地將人迎著進了門。
而張云雷拽著陸瑤沖洗完了傷口,又把人拉到沙發(fā)上搗鼓了半天,最后對著那只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手指露出些微放松的微笑,
張云雷可以了。
陸瑤盯著自己被紗布纏到?jīng)]法動彈的手指,有些無奈地失笑,
陸瑤真的沒那么嚴(yán)重,貼個創(chuàng)可貼就行了。
旁邊兀自收拾著醫(yī)藥箱的男人卻仿若沒聽見,只自顧囑咐著:
張云雷以后要做什么事情就喊我,或者家里的阿姨幫忙。
一旁端了張母遞來的茶水,正坐在沙發(fā)椅上安靜喝著的女人看到這一幕,嘴角不由得勾起淺淺的笑意,她沉浸于這兩個小夫妻之間看似無聊的互動中,心底是難得的沉靜和安逸。
應(yīng)付慣了那些商場爭斗,也見慣了人心險惡的女人,對周遭生活所看到的一切都秉持著懷疑的態(tài)度,所以難得能有一些讓她相信美好的東西,總歸會有些不可自拔的沉淪。
而體察到旁邊宋苒的神情,陸瑤也些微不好意思地將那根杵在張云雷眼前的手指收回,笑著說:
宋小姐看笑話了。
宋苒抿唇,將要說的話被餐廳方秦張母招呼著吃飯的聲音打斷,她便些微收斂眸色,先于那二人起身,抬腳往餐廳的方秦去了。
在飯桌上,張母急不可耐,將今天董事會上的事情前前后后打聽了個遍,知道這其中不乏宋苒的幫忙,也是一個勁地道著謝。
宋苒沒說太多話,飯也吃得少,等用餐完畢,她起身去了客廳陽臺吹風(fēng),回頭看到陸瑤正朝這邊走來,便緩緩勾著唇角和她相視一笑。
兩個女人扶著欄桿眺望晉城傍晚的風(fēng)景,一陣陣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暖的晚風(fēng)吹在臉上,裹挾著熱乎乎的觸感。
陸瑤謝謝。
最終,是陸瑤率先發(fā)話,為今天宋苒的出手而表明謝意。
而宋苒目視前方,淡淡一搖頭,沒有回應(yīng)她的話,只是表明了今天的來意:
宋苒其實,我是來找你的。
陸瑤仿佛有些微的詫異,她眸光垂落,盯著自己交叉在一起的手指,不可避免地又想起前段時間,翻騰在自己腦海里的各種瑣碎思想。
最終,她也只盯著自己的手指,沒有轉(zhuǎn)頭看她,便開口帶著淺淺打趣的意味問:
陸瑤為什么找我?
宋苒眸光半瞇,目視著前方,仿佛回憶起了一些往事,最終停頓片刻,坦誠道:
宋苒大約十年之前,那時候我才大學(xué)畢業(yè),在一次航海旅行中落水,被碰巧經(jīng)過的帆船運動員所救。
宋苒我知道。
宋苒提及這里,陸瑤便很坦誠地接下話茬,
宋苒這事兒,云雷已經(jīng)告訴我了。
之后兩人相互側(cè)眸對視一眼,宋苒捕捉她眼底并不明晰地光亮,突然向上挑起唇角,
宋苒我父親從小就告訴我一個道理,商場沒有那么多好人,不主動去用陰謀算計別人,已經(jīng)是最大的讓步。
繼而,她又坦誠:
宋苒最早是我引尚睿入局,想讓他對龍騰起收購之心,在這期間并沒有打算要幫助誰,因為無論誰輸誰贏,我都是坐收漁人之利的那個。但后來,我意外得知張云雷是當(dāng)年救我的人,才改變了計劃。
宋苒說這番話,實則是為了寬慰陸瑤。
更是為自己的心軟找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話到這里,她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欄桿,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同時道:
宋苒所以你不用謝我,你們夫妻二人都不必對我抱有感激之情。
陸瑤些微啞然,只覺得喉嚨一陣干澀。
她張了張唇,最終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只覺得眼前這個女人,急于撇清自己的那么點善意,是一件讓人感到格外悵然的事情。
最終,她照舊擺弄著手指,順?biāo)熘鴮Ψ降男囊?,輕輕“嗯”了一聲,道:
陸瑤嗯,我明白了。
而宋苒到這里,也像是恍然松下一口氣來,眼底的情緒明快了幾分,
宋苒這樣,我欠張云雷的也算還過了,以后若有其他商業(yè)利益上的沖突,我不會像這次一樣手軟。
陸瑤聞言輕笑,轉(zhuǎn)過身來身體倚靠在欄桿上,看著那女人嚴(yán)肅而認(rèn)真的側(cè)臉,又點頭應(yīng)下來:
陸瑤放心吧,我會轉(zhuǎn)告他的。
臨告別前,窗外天光逐漸暗沉,暮色四合之中,女人盯著她尚且平坦的小腹,有些失了神。
陸瑤被她看得久了,十分不自在地撫摸著肚皮,笑道:“還小,看不出來什么的?!?/p>
時間對于宋苒來說,仿若很快,又很慢。
她收回眸光,突然想起京都私人產(chǎn)護病房里的那位,笑道:
宋苒我的孩子,過段時間也要出生了,我給他起了個名字,叫宋衍。
這話在不明真相的陸瑤聽來,就更像是胡言亂語了。
她不可控制地盯著對方的肚子,眼眸顫了又顫,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而宋苒淡笑著,似乎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她太寂寞了,實在是太寂寞了。寂寞到對于這個即將出生的孩子的期待和歡喜都無處宣泄,寂寞到關(guān)于自己為什么要起這個名字的用意也找不到一個人來傾訴。
只能對著眼前的這個女人,兀自瘋語一番,等緩過神來之后,又恢復(fù)了那一貫清冷而疏離的氣場,沖她淡漠地一勾唇,
宋苒以后你會知道的。
同陸瑤告別以后,宋苒獨自下樓,在小區(qū)樓下被一直在等候著的助理攔下。她彎腰跨進車?yán)?,同時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
宋苒去機場吧。
助理有些微的詫異,但還是沉默著服從了指令,吩咐等候的司機往機場的方向去,同時電話取消了原本的酒店訂房。
連夜從晉城趕回京都,下飛機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凌晨,宋苒已經(jīng)連續(xù)幾天沒有好好睡覺,但這時候布滿紅血絲的雙眼中卻隱隱還有火光竄起。
宋苒去醫(yī)院。
她吩咐取完車過來的助理,頓了頓又補充,
宋苒查一下附近有什么適合孕婦食用的早餐,買了帶過去。
助理沉聲應(yīng)下來,一路驅(qū)車往醫(yī)院去的路上,還不時透過后視鏡觀察著身后的女人。
此刻的宋苒,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那樣的悸動,只想去看那孩子一眼。
而等到了醫(yī)院,看到手忙腳亂的醫(yī)生正準(zhǔn)備給她打電話時,她才恍然明白,這就是冥冥中母子連心的神奇所在。
盡管那個孩子,并不在她的肚子里。
醫(yī)生宋小姐,產(chǎn)婦要生了。
之后接下來的六個小時內(nèi),宋苒一直靜坐在產(chǎn)房外,滴水未進,宛若一尊雕像,她的手腳冰冷而麻木,如同她的心,冷靜到讓自己都覺得意外。
臨近中午的時候,一陣嬰兒嘹亮的啼哭聲劃破嘈雜的產(chǎn)房,護士將那胖嘟嘟的小家伙收拾干凈了,手忙腳亂抱出來,
護士宋小姐,小公子生下來了。
而此刻安靜坐著的女人盯著那抹慢慢向自己靠近的人影,身體僵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