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門口傳來清脆的鈴響。拉普蘭德罩著一件黑色雨衣,站在大門前,打量著眼前的場景。雨衣上的雨水穿過特制的絨毛,匯聚成好幾股,啪嗒啪嗒地滴落到地上。
八點半,正是法蘭克人完成一天的工作,休息的時間。許多人就在這個時間來到酒吧,小酌一杯,讓酒精浸潤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溶解掉其中的勞累。
這里的人挺多,但并不擠,也沒有多少人站著。角落里有一個小小的臺子,一名樂手撥弄著一把吉他,用方言唱著下酒的調(diào)子。人們在小圓桌邊坐著,有幾位成對地小聲說話。偶爾能聽到酒杯碰到桌子的聲音。
一位穿黑馬甲的酒保在桌間靈巧地穿梭。不時拿著一瓶酒,給有需要的客人遞過去。他并不負責倒酒,都是客人自便。
拉普蘭德沒有脫下雨衣,整整自己的裝束,優(yōu)雅地從窄小的過道走過,坐到吧臺前的一只高腳凳上。
不管做工怎么精致,她的這一身都太顯眼了。但奇怪的是,沒有一個人抬頭看她。
矮小的調(diào)酒師挺拔地站在吧臺后,只有耳朵不怎么安分地動來動去。
“這位客人,請問您喝點什么?”
“游客經(jīng)常喝什么?”
“濃縮咖啡馬提尼。您是游客嗎?”
“是不是游客?嗯哼。這個問題挺有意思,我得想想。”
“您慢慢想。我先......”
“怎么能耽誤喝酒呢?先把我的馬提尼端上來吧。”
調(diào)酒師的嘴角不易察覺地抽動了一下,看不出來是不是被逗笑了。
“請稍等?!?/p>
他熟練地從各種地方倒出液體,用不銹鋼杯和玻璃杯往調(diào)酒壺里裝。拉普蘭德能認出糖漿和咖啡,還有一個白色的大冰塊。還能聞到一點兒高度伏特加的氣味,像蘭花香。
各地的馬提尼都不太一樣,她沒法全都記住。不過從材料看,這杯的勁頭大概比較大。
調(diào)酒動作沒有什么花哨的,只是把蓋子蓋上,簡單地搖了搖。大概是冰塊的固體碰撞著閃爍的杯壁,卻發(fā)出攪動冰沙一樣的沙沙聲。
片刻之后,從壺里倒出來一些深褐色的液體,倒進一個杯挺很長,杯肚又很矮胖的玻璃杯中。上層浮著極細的泡沫,構(gòu)成一層白色的裝飾。
調(diào)酒師沒有繼續(xù)往里加裝飾,用兩只手指夾住基座,推到拉普蘭德面前。
“法蘭克特調(diào)濃縮咖啡馬提尼,請慢用?!?/p>
拉普蘭德握著杯挺,輕輕抿了一口。開始沒什么感覺,只是有點甜味。到后面,伏特加的勁道開始沖擊人的腦門。剛感覺有點微醺,咖啡又讓人清醒起來,就這么來回反復(fù)著。
剩下的一飲而盡。
“這馬提尼——有點不對啊?!?/p>
“您適應(yīng)不了?確實,這種酒的后勁比較大。不過,點這個的人通常都......”
“放心,我還沒有那么脆弱,我說的當然不是這個。你之前問什么?我是不是......”
“游客?”
“對了,我想到了。我知道,不,很了解這里的酒。我還知道些什么?轎車,匕首,皮草,還有你們用的咖啡。是多索雷斯的?”
“多索雷斯進口黑咖啡豆?!?/p>
“我生在這里,長在這里,但我從來都不屬于這里。那么,大概應(yīng)該點一杯那種,讓我看起來像是游客的酒。你看,我像不像吶?”
“大概吧。”
從拉普蘭德有些迷離的臉頰上,仍然看不出一絲血色。
調(diào)酒師仍然保持職業(yè)的假笑,用小刷子刷著手里的不銹鋼壺,沒有露出疑惑的神情。
“那酒?”
“哦,我不該跟你說這個,恐怕也沒人這么問你吧?好吧,我就說酒。啊,確實挺帶勁,我這不是都這樣了嗎。但看起來,你們這兒的馬提尼,恐怕少了一種關(guān)鍵的配料。”
“是什么?”
“蒙汗藥?!?/p>
壺和刷子同時掉了下去。在它們碰到大理石的內(nèi)柜之前,一把匕首已經(jīng)架在空中,刀尖直逼拉普蘭德的脖頸。暖色的燈光照在刀刃上,也變得冷若冰霜。
但是,它已經(jīng)無法再移動分毫。一只手有力地攥住了調(diào)酒師的手腕。
前一秒,酒吧里的客人還在交談著。后一秒,他們中的一半就已經(jīng)“唰”地站了起來。其中的三位閃到吧臺前,亮出自己的短劍,對準眼前的白狼。留在原地的則都舉起了手弩。
樂手的吉他掉在地上。弦斷了,發(fā)出一陣刺耳的雜音。
剩下的人彎下身子,沒多說一句,一股腦跑出了酒吧。
“為什么不給我下藥呢?否則,這一下就取我的性命了?!?/p>
調(diào)酒師的表情變成了冷笑,用勁的手抖了起來。
“薩盧佐家族養(yǎng)出來的狗,鼻子很靈吧。不管下什么藥,你都能聞出來?!?/p>
“不如讓我暈一點?很聰明。”
“拉普蘭德·薩盧佐。誰派你來的?阿爾貝托那個老混蛋?”
“那好歹是我父親,你應(yīng)該放尊重點。只有我能這么罵他?!?/p>
“我們早聽說了,還知道,你正在成為另一種形式的混蛋?!?/p>
“演員們,能不能按劇本來?劇本上寫著,我應(yīng)該驚訝地問你們:怎么知道我要來這里?”
“別?;^,你的行動我們了如指掌。快說,不然就殺了你。”
“不要這么急著殺我,還有,后面的幾位。你們知道,帷幕已經(jīng)拉開,一旦記錯了動作,觀眾是會扔西紅柿的?!?/p>
殺手們一個都沒有動。要對付敘拉古最有名的戰(zhàn)斗專家之一,就算是對著背部,他們也都沒有哪怕一成的把握。
調(diào)酒師的另一只手悄悄地在柜臺下摸索著。
“法蘭克,自由之城,敘拉古的明珠?哈哈,外人怎么知道,你們還有這一手呢?!?/p>
手指尖感受到了金屬的觸感。
“哦,還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訴你們啦?!?/p>
第一個指節(jié)勾住了彎曲的扳機。
“布置暗器的時候,不要故意挖一個射擊孔?!?/p>
黑色的弩箭離弦而去,卻錯過了自己的目標。
拉普蘭德丟下雨衣,緊緊抓住調(diào)酒師的手腕,用力一拽,把對方拽出了吧臺。自己則趁機借力,跳到了臺面上。
調(diào)酒師來了個倒栽蔥,砸倒了那三位沒來得及出刀的同僚,還有兩把高腳凳。雨衣從天上落下,正好遮在吧臺和他們前面。還沒等他們幾個反應(yīng)過來,從四面八方射來的箭頭就連同袍子一起,把這幾位扎成了豪豬。
拉普蘭德看了看臺下的狼藉,還有時間笑一下,然后輕巧地滾到吧臺后面。
領(lǐng)頭的打個手勢,手拿弩箭的打手們湊過來。其中的兩位從腰間抽出小刀,小心翼翼地蹲下,把頭伸出,準備翻過去。
一把長劍的刃在臺面上很快地晃了一下,看起來就像一把閃光的扇子。兩人的脖子上就出現(xiàn)了很細的口子。過了兩秒,開始往前冒血,發(fā)出沉悶的噗嗞聲。
他們向下倒去。脖子的上半截和下半截同時分離開來,血朝上噴出。桌子上還有幾杯沒喝完的酒,落下來的紅色像被人施了什么魔法,灑在杯子里,像會動的婚紗一樣擴散著。
這時候,所有人都看到,一團灰黑色的霧氣從吧臺后釋放出來,逐漸蔓延到整個室內(nèi)。很快,酒吧里全被籠罩起來了,他們都互相看不見,只剩胡亂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