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禾不是沒有見過堅忍果敢之人,可那些人大多都是男子,而葉若依是她見過第一個敢放手一搏,性格果斷堅韌的女子。
雖然她看似外表柔弱,但內心之堅毅,勝卻無數(shù)男子。
所以拋開對葉若依身份的考慮,穗禾對她也充滿了欣賞之意,她甚至突然有些好奇這個女孩未來能走到哪一步。
從未有過的力量在血脈中游走,葉若依伸手一握,一瞬間的欣喜涌上心頭,讓她忍不住落淚。
這就是健康和充滿力量的感覺嗎?
雖然還要再痛苦熬過四十八次,可與獲得新生相比,葉若依覺得這痛苦也不算痛苦了。
“多謝?!比~若依正要拜下,卻被穗禾扶住手。
兩人四目相對,許久,葉若依率先打破沉默笑道:“穗禾姑娘今日大恩,若依心中永記,日后穗禾姑娘若有所需,若依必有相報?!?/p>
穗禾明白了她的意思,后妃在朝堂的支持。
可她并不需要,因為她不會允許蕭瑟在沾染她后再有沾染別的女子的可能。
所以穗禾笑著搖搖頭,并沒有將葉若依這話放在心上,反而突然問起了一個完全不相干的問題:“葉姑娘以為女子和男子除了在身體構造上有所區(qū)別外,可有其它不同?”
葉若依不解其意,但還是順著穗禾的話想了下去,很快心思縝密靈巧的她摸到了一點點穗禾的言外之意。
她又想起了自己過去的短短十幾年,雖身為女子,更兼身有奇疾,然而她三歲習孔孟,五歲頌屈原,七歲言有章,八歲能做賦,九歲論文會,十歲談國策。
可以說,葉若依心中是驕傲的,因為她做到了許多男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誰說女子不如男,巾幗亦能勝須眉。
但……
葉若依臉上的光彩很快暗淡了下來。
世人多如此,女子便是再能為,也永遠不可能擁有和男子同樣站到朝堂的權利,她們能獲得和證明自己的唯有與自己的兄長、父親或夫君闊談見解。
就拿剛剛的兩種治病方法來說,倘若讓一男子來為其妻女選擇,他們的選擇永遠都是第一種。
他們會優(yōu)先考慮減少妻女所需要忍受的痛苦,看似最是心疼憐惜,卻忘了這不過治標不治本,更實際上是折斷了女子承受風雨能力而成長的翅膀。
瞧著葉若依明滅不定的神色,穗禾突然輕笑一聲,又添了一把火,說道:“葉姑娘,規(guī)矩非天定,乃人定之。既是人定之,又為何要區(qū)別同樣為人的男人和女人呢?如果男人有能力就能站在朝堂之上,那為什么有能力的女人就不能呢?”
葉若依瞬間驚醒,她瞪大了一雙眼眸震驚地看著直白地說出如此“大逆不道”話來的穗禾。
穗禾順勢遞給她一杯茶,葉若依正襟危坐,平復著不平靜的心情,她抿了抿茶,又抬頭看了眼穗禾,一時竟分不清她說出這樣的話來究竟是為何緣故。
是應蕭瑟的兒時玩伴情誼所求,還是為徒弟雷無桀情絲所慮,又或是對她身后鎮(zhèn)國大將軍的父親的拉攏。
葉若依抿了口茶,心中神思幾轉,最終落在穗禾的面上,用了最符合一個政客立場的態(tài)度說道:“我父親是中立派,但……”
她抬起頭認真的審視著眼前的人,“我知道自古那個位置的爭奪從來不需要中立派,只要身處機要,終究躲不開爭奪和拉攏。放棄被拉攏,就是將自己立于所有人孤立的局面,而沒有利用價值的人,是沒有存在的必要的?!?/p>
舊主年邁,新主正盛,一味地一條孤路走下去,舊主是保不住他的中立臣子的。
葉若依明白這個道理,她的父親也明白這個道理。
但舊主終究于她的父親有恩,所以為報知遇之恩,也為后計,她的父親才會將幼時的她送去與蕭瑟一處長大。
這是一種曖昧的立場,既做了選擇,又沒有做選擇。
父親他沒有明確倒向蕭楚河這位天啟六皇子,可他的女兒卻是蕭楚河營里的一員。
但作為一介女流,她又不能完全代表將軍府的立場,若是被攻訐,也可推說只是女兒家的情懷。
她有過不甘嗎?
有的,不甘自己分明有男兒之才,卻因身份和奇疾不被人像男兒一樣看重,所以年幼時的她才會應下父親的決定。
只是無論是她還是父親,都沒有料到蕭瑟的結局,直到他四年后重新出現(xiàn),以及于闐國消息的傳來,他們那些人才仿佛又“活”了過來。
如今的蕭瑟,永安王,也許是因為有了在乎的人,在乎的事,所以相比于四年前的他,現(xiàn)在的他對那個位置有了念想。
但這還不夠。
葉若依看得明白,蕭瑟的執(zhí)著,一大部分就像朝中許多追隨昔日瑯琊王的舊臣一樣,只是為了替當初的瑯琊王翻案,剩下一小部分則是為了保住穗禾。
他是被人推著無可奈何的往前,而不是他自己想往前,否則他也不會至今還停留在雪月城。
“穗禾姑娘,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p>
葉若依抿了抿唇,“可我能以謀士的身份站在永安王的陣營里,卻無法以一個將軍的身份為永安王在朝堂上持有兵權,不僅是因為我是女子的身份,還因為現(xiàn)在的永安王還不足以是個能讓我冒天下之大不韙去擁戴的主公。”
穗禾笑著搖搖頭:“謀士擅局,可一個女謀士的身份又有多少人能重視你所為,又能讓你取得多大的成就?你當真滿足于此嗎?既要賭,不如賭大些?!?/p>
“兵者,國之司命,生死之地,社稷存亡之系焉。葉姑娘,于永安王陣營里其他人相比,你最大的優(yōu)勢不是你擅局,而是你葉家女的身份,這個身份讓你拿這將軍之位,比旁人更加名正言順?!?/p>
“至于葉姑娘所慮,我倒不以為意。帝王之位向來由不得蕭瑟他自己做主,這不是他想爭就能爭來,想放棄就能放棄的。他的身后已經成勢,無心的天外天,司空長風的雪月城,雷無桀身后的雷家堡……”
“就算他想放棄,這些勢力也不會同意。他們中或有同樣只為瑯琊王翻案而站到蕭瑟身后的,或有為那滔天富貴權勢站到蕭瑟身后的。但不管出于什么樣的目的,走到那一步,都是殊途同歸,再沒有退后的可能,退了就是萬劫不復、粉身碎骨?!?/p>
曾經孔雀王死的時候,穗禾也曾想過,就這樣做一個鳥族遺孤公主,族長之位,若是哪位長老想做,便由其去做。
但這不是她想做就能做,想不做就不做的事情。當她想要退后時,父王曾經的那些殘余勢力卻從未想過讓她后退。
說他們忠心嗎?
或許有,可這些忠心中又多多少少包裹著不知多少的私心。
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有幾個舊主的心腹能在新主跟前得寵?
所以于那些舊臣來說,相比于新主,還是她這個舊主的后裔更容易讓他們得勢吧。
再加上主弱臣強,昔日年幼的她于那些鳥族長老眼中就是最好控制和平衡各方的傀儡。
如若她不聽話,不去按照他們的想法去爭奪,等待她的只有說不盡的閑言碎語和設計陷害,直到最后的粉身碎骨。
所以她隱忍、她佯裝聽話、她努力按照他們的想法去爭,成為那群人眼中的傀儡少族長。
直到后來借機為荼瑤除去一個眼中釘天妃,她才終于得到了擺脫傀儡族長的機會,走向真正掌權之路。
“為什么會喜歡旭鳳喜歡到瘋魔的地步?”
這是艷彩知道她的故事后問她的問題,穗禾知道艷彩無法理解她。
事實上,在穗禾沒有徹底從旭鳳這個坑中爬出時,她自己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回憶往昔,旭鳳做天帝嫡子,天界隱性的儲君時,她就將鳥族這個勢力捧到他的跟前,為他增加籌碼。
旭鳳為錦覓下凡,她便追隨他而去,甚至不惜為了他而一刀捅死負盡天下人唯獨不負她的那個凡人父親。
旭鳳棄神籍而入魔,她便力壓鳥族眾部,隨他一同入魔。
這一切種種,該做的不該做的她都做了,可在他眼里,她只剩下心狠手辣、心思惡毒兩個標簽。
所以有時候,她也會想,她究竟喜歡旭鳳什么。
直到她徹底對旭鳳失望,從他這個牢籠中解脫后,她好像又明白了。
也許是因為從一開始,旭鳳就擁有著她所沒有的東西:滔天權勢、雙全父母,人生志得意滿,完全隨心所欲的活著。
因缺失而羨慕,因羨慕而渴望,因渴望而想擁有,就這樣,她一步步走進一個名為旭鳳的牢籠。
而在這漫長的過程中,她漸漸地也騙過了自己,實際上她自以為的深愛,不過是她求而不得的偏執(zhí)。
這就是權勢帶來的無可奈何和吸引,它一步步引誘人泥足深陷,卻又讓人不得不為之。
蕭瑟就是昔日的她,那些勢力不管是因為什么樣的原因聚集到他的身后,最終都將殊途同歸,成為昔日的鳥族長老們。
要么他掙脫這份囚牢,帶著他們一起登臨高位,要么帶著他們一起沉入深淵。
題外話還有人看嗎?感覺這篇最近好像沒什么人了??雖然我的心思也不在這篇身上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