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景玉王府出來,天色已晚。
夜幕低垂,隨著戌時末刻的鐘聲悠悠響起,天啟長街仿佛有一道無形指令傳達,萬家燈火一瞬間點亮整個天啟,將它照得如同白晝一般明亮。
“今天竟然是上元燈節(jié)!”蘇暮雨有些懊惱道。
青兒不明所以,“上元燈節(jié)怎么了?”
蘇昌河指著蘇暮雨薄紅的臉調侃道:“木魚之前偷偷做了一盞魚戲蓮燈,做了整整三天,廢了十幾盞燈,好不容易成功了一盞,就等著今天送給小綠兒呢,結果他把這日子忘記了。”
青兒戲謔的眼神在蘇暮雨和綠兒之間打轉,而后她猛地一拍自己額頭,笑道:“都怪我,早知道我就不讓四姐和蘇暮雨你們陪我一起來找景玉王了?!?/p>
“五妹!”綠兒羞得跺了跺腳,嬌嗔了她一眼。
隨后似想起什么,忽地又嘆了口氣,“你們說三天后蕭若瑾會答應嗎?”
青兒踢著腳邊的石子,不緊不慢道:“他會答應的。畢竟他無法拒絕這個吊在他面前的胡蘿卜誘惑。”
“說起這個,第一樁交易且先不提,第二樁事...五妹,月落是誰?你怎么會想起讓景玉王妃去認她做義姐?”
“這事自然是六妹拜托的。至于月落么,她是百里東君師父古塵先生的心上人?!?/p>
綠兒提起的月落正是天啟城里教坊三十二閣的閣主。若單論這個身份,自然沒什么值得青兒和藍兒放在心上的。
可她還是百里東君師父的心上人。
說起來,乾東城里的麻煩也不亞于暗河。
別的不說,單就百里東君師父的身份,一旦爆出來,恐怕鎮(zhèn)西侯府就是葉府第二了。
“四姐,凡間不同于天庭,凡間沒有戰(zhàn)事時,武將操重權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如果這個武將還藏匿著昔日敵國將領,那將會比當初葉鼎之的父親在疆場故意拖延戰(zhàn)機放跑敵人還要嚴重。所以百里東君爺爺手里的兵權于鎮(zhèn)西侯府來說,既是催命符,也是保命符?!?/p>
蘇暮雨不解,“那藍兒姑娘為什么還要讓青兒姑娘做那樣一件事?”
“主動交兵權和被迫交兵權是有很大區(qū)別的,而兵權什么時候交也有很大的區(qū)別。以交出兵權交換古塵先生的心上人成為景玉王妃義姐,這是下位者對上位者有所求,若是交出的時機把控得好,在上位者眼中更能落得一個識趣?!?/p>
用這樣一個借口將兵權上交,那位景玉王難道不知道真正的用意么,自是知道的,不過是一求古塵這位特殊身份人的平安,二為變相從龍之功罷了。
蘇昌河把玩著手中的寸指劍,笑道:“可屆時沒了兵權,鎮(zhèn)西侯府不就任人宰割了嗎?就像十年前太安帝對葉家那樣,難保到時候景玉王不會這樣對鎮(zhèn)西侯府?!?/p>
青兒搖頭,“自然不會。其一,這件事中,是鎮(zhèn)西侯府以蹩腳的理由‘求’景玉王收回兵權。在他看來,他父皇都沒有做到的事他做到了,就會極大地滿足他志得意滿的虛榮心。人總是會對弱于自己又臣服于自己的人放下警惕戒備?!?/p>
“其二,古塵先生的心上人月落若是成了景玉王妃的義姐,那么待日后古塵先生和月落成婚后,古塵先生就是景玉王妃的義姐夫,而他又是鎮(zhèn)西侯府小公子的師父。換言之,屆時,鎮(zhèn)西侯府、儒仙和天啟城教坊三十二閣都將變成景玉王的自己人?!?/p>
“其三么,百里洛陳是太安帝的結義兄弟,他平定西楚成就的是太安帝期的功績。而景玉王是太安帝的下一輩,世人提起皇室和鎮(zhèn)西侯府的關系時,并不會將他和百里洛陳放在同一天平上,這是資格問題。鎮(zhèn)西侯府能和景玉王一輩并論的只有百里東君。但你們覺得百里東君值得景玉王放眼里嗎?”
蘇暮雨和蘇昌河對視一眼,想起和百里東君相處的那些日子,連連搖頭,那就是個大傻子,缺心眼。
綠兒也想到了百里東君黏糊著她六妹撒嬌的樣子,冷不防笑出聲來。
可見百里東君是他們當中有名的沒心眼,他又不摻和朝政,若非他是百里洛陳的孫子,估計景玉王都不會知道他這么一個人。
“所以說兵權交給太安帝,于鎮(zhèn)西侯府來說就是催命符,一旦兵權交出,便再沒力量對抗太安帝隨時的發(fā)難??山唤o太安帝的下一輩,還是以這種‘求于人’的姿態(tài)主動交出,那就是保命符。”
青兒幽幽一嘆,這就是人性啊,若非如此,六妹何至于拜托她這件事。
大概是一晚上受到的震撼太多,以至于這次蘇昌河也安靜了下來,不如往日的話多。
寸指劍在他的指尖翻出了花。
良久,蘇昌河忽然嗤笑:“真是令人想不到?!?/p>
蘇暮雨聞聲,停下腳步,和蘇昌河相處這么多年,他自然明白蘇昌河這話的意思。
突然,“砰”的一聲,天空中綻放出絢麗的煙火,如天女散花般灑落人間,與地上的燈火交相輝映。
煙火下,蘇暮雨抬頭仰望,聲音低沉:“原來除了卓月安,還有人記得當年的無劍城?!彼恢币詾橹挥兴€有暗河里關于他身世的薄薄一張紙,還記得當年的無劍城。
“所以說啊,不要因一件事的好壞來肯定或否定一個人,更不要人云亦云去評判一個人。”
青兒漫不經(jīng)心地說著,突然,她扯住蘇昌河的袖子,指著不遠處叫賣的冰糖葫蘆,“蘇昌河,我想吃糖葫蘆!”
蘇昌河無奈一笑,“你都多大了,還吃糖葫蘆!”
青兒怒目而視,伸手就是揪住他的耳朵,“你到底是買還是不買?”
“買買買!我的小祖宗,快收了你的神通吧,我的耳朵就快被你揪掉了?!碧K昌河將寸指劍往腰后身側一插,伸手將青兒的手從耳朵上拿了下來,又握在手里,一臉認命地帶著她往糖葫蘆的小販那走去。
遺留在原地的綠兒看著這一幕,不免笑了出來:“真是一物降一物,誰能想到暗河送葬師蘇昌河也會有這樣的一天?!?/p>
說著她頓了頓,嘆道:“暮雨,我終于明白為什么母后說我們幾個姐妹中,五妹是除二姐以外最適合做她繼承人的人了?!?/p>
若非母后看出五妹有些神性不穩(wěn),雖有大局是非,卻缺憫眾生之心,恐怕被母后帶在身邊教導的就不是大姐和二姐,而是五妹了。
蘇暮雨側頭。
“怎么了?”見蘇暮雨一言不發(fā)地看著自己,綠兒疑惑道。
蘇暮雨忽然伸手將她牽在手中,朝著蘇昌河青兒的方向,邊走邊道:“我的綠兒也是不差的。”
綠兒頓時喜得眉開眼笑,輕哼道:“算你有眼光。”
蘇暮雨低頭輕笑出聲。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