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擦拭酒漬的手指頓在青瓷酒盞邊沿,檐角燈籠將他的影子拉得細長。河風掠過周芷若發(fā)間玉簪,帶起一縷纏在劍穗流蘇上的青絲。
"展某少時隨師父游歷蜀中,曾在凌云寺見過峨眉云海。"他忽然屈指叩了叩窗欞,驚飛棲在瓦當上的夜梟,"禪師說云海下埋著前朝劍冢,展某卻覺得"酒液順著桌沿滴落的聲音里,他的嗓音浸了三分醉意,"倒像是哪位仙子遺落的云裳。"
周芷若望著他襟前晃動的燭影,忽然伸手按住腰間幽若劍。劍鞘上纏枝蓮紋硌著掌心酒意混著某種陌生的情愫在血液里奔涌,周姑娘忽然覺得自己或許是真的有些醉了,她看著展昭的眼時朦朧的,似乎也帶著峨眉山上的霧氣一樣,“展昭,我好像真的有些醉了?!?/p>
余音消弭在突然貼近的溫度里。展昭的官袍廣袖籠住她發(fā)涼的指尖,劍繭擦過腕間跳動的脈搏,輕柔將她攬在懷中,手腕卻又很有分寸的隔著衣裳僅僅是搭在了她的袖口,“還能走嗎?”
“好像是可以的,但是我還不想走?!?/p>
周姑娘似乎是聽見一陣低沉的笑聲,下一瞬間,周姑娘被人抱起,從她的角度看上去恰好可以看見展昭略帶一點紅色的耳尖,像是白玉上增添了一抹朱砂。更鼓恰在此時敲響,子時的梆子聲驚散滿河星子,“天色晚了,姑娘如果一定想要大醉一場,就和展某一起去開封府月下飲酌吧。”
酒壺"當啷"滾落桌角,周芷若袖中銀針在掌心不知何時變得濕漉漉的。展昭的瞳孔映著晃動的燭火,竟讓她有些癡了。她將腦袋埋進展昭懷中,任由他帶著自己一路上用輕功趕路,到了展昭在開封府里的小院子里,而后被輕柔放了下來,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展昭的腳步聲逐漸想起,不多時,他拿著一個小小的酒壺出來,遞給周姑娘。
“在下明天還要上值,不能陪姑娘一醉方休了,以茶代酒,也能與姑娘說上兩句吃酒的話?!?/p>
遠處河心畫舫飄來破碎的塤聲,周芷若望著窗外漸起的薄霧,仿佛又看見萬安寺熊熊烈火:"靖康二年春,金人擄二帝北去,沿途宋女十不存一。開禧三年,韓侂胄北伐失敗,史彌遠獻上他的頭顱……"
展昭的呼吸陡然急促,巨闕劍穗撞在桌腿發(fā)出悶響。"姑娘醉了。"展昭驟然起身,朱紅官袍掃落滿桌杯盞。他握劍的手背青筋暴起,卻將聲音放得極輕:"汴京城宵禁將至,展某送姑娘回去……"
“慶歷三年!"周芷若突然拍案而起,九陰真氣震得梁間積塵簌簌而落。她眼底浮起血絲,像極了靈蛇島上走火入魔那夜:"此刻是慶歷三年三月十七!新政之年,官家啟用“明黜陟、抑僥幸、精貢舉、擇官長、均公田、厚農(nóng)桑、修武備、減徭役、覃恩信、重命令”的十項改革主張,卻在兩年后因侵犯了貴族官僚的利益而失敗,幾位大人也跟著一起被貶謫。展大人可以等,看范仲淹范大人是否會提出新政就是了。”
“慶歷八年,宿衛(wèi)之變,帝后離心。而后,而后是什么,是七十五年后童貫聯(lián)金滅遼,八十二年后靖康恥……是我大漢兒女做了亡國奴,是蒙古亂軍突起一統(tǒng)天下,是我們都成了元人的奴仆,是我們都做了亂世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