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彎殘月高掛在夜空,乍暖還寒時候街上行人最是稀少。李長生攏著手,耷拉著腦袋,在長街上踽踽獨行。月亮的清暉灑在他身上,身影顯得格外孤單。
他轉(zhuǎn)過幾個街角,路過靈隱寺,來到一間低矮的屋子前,“吱呀”一聲推開了門。走進內(nèi)堂,摸索著點了燈,卻發(fā)現(xiàn)屋角蜷縮著一個人,嚇得他大叫一聲,定睛一看卻是義妹云娘。
他欣喜異常,疾步上前,抓住云娘的肩急切地問道:
“云娘,你去了哪里?我找了你幾遍都沒找到,你何時回來的?”
云娘抬起頭,淚眼婆娑,長生大驚:
“妹子這是怎的了?快與為兄說來!”
云娘無力地?fù)u了搖頭,道:
“你我二人在湖邊走散后,我尋你不著,便獨自一人回了家。我只是感染了風(fēng)寒,你莫驚慌?!?/p>
長生看云娘這模樣知曉絕不是感染風(fēng)寒,心下狐疑,但云娘不說他定不會多問。遂扶了她回到內(nèi)室和衣躺下 ,去灶間煮了白粥端來,云娘只推說不想吃,閉了眼再不吭聲。長生坐在床邊看著她默默出了會兒神,走出去在天井院子坐到了天明。
其實云娘就是孟晚云,日間在西子湖畔無意間看到陳云落,當(dāng)下悲喜加集,雇了一條小船在陳云落的船附近徘徊,起初她欲和陳云落相認(rèn),后來轉(zhuǎn)念一想,當(dāng)年的事蹊蹺頗多,待一切水落石出再相認(rèn)不遲。于是跟著陳云落的船走走停停,哭哭啼啼,只把那船夫看得一頭霧水。她看到陳云落和梅若芩在船上的畫面更是心如刀割,一直到傍晚時分才拖著疲憊的身子慢慢走回了家。而陳云落自始至終都不知道十年生死兩茫茫的妻子竟然近在咫尺,自己卻渾然不知。
兩年前.法云村
離西湖約摸四五里地有個法云村,毗鄰靈隱寺。法云村是個小村落,氣候宜人,風(fēng)景秀麗,長生便是法云村人氏。三個月前,長生爹猝然離世,長生和娘相依為命,不久娘也臥床不起,附近十里八村的郎中瞧了個遍,娘的病依舊不見起色。郎中說娘是胸痹癥,好不了,只能用藥吊著,隨時有可能撒手人寰。
這天,娘突然說想喝魚湯,長生聽了喜不自禁,飛快地地拿了漁具來到湖邊。此時是金秋九月,桂子飄香時節(jié),湖堤飄來陣陣馥郁的桂香,長生心情大好,他端坐在湖邊,拴好魚線魚鉤,調(diào)整好魚漂,把在湖邊挖到的蚯蚓穿在魚鉤上,一切妥當(dāng),他把魚鉤遠遠拋出,引那魚兒上鉤。一盞茶的功夫他就釣了十幾尾小魚,看著魚兒在瓦甌里歡快地游動,他興致大增,想著何不去湖心好好捕幾條大魚拿回家,也讓娘高興高興,這樣想著他立即起身去尋自家的漁船,好駕著去湖心捕魚。
長生習(xí)慣把船系在湖邊的圍桿上,這個湖不大,不大一會兒長生就走到了自家船跟前,他解開纜繩,正準(zhǔn)備把船拖走,無意間往旁邊溝槽一看,只見一個女子面朝里躺在那里,不知道是死是活,嚇得他登登登后退幾步,心跳加速。過了片刻,他又壯起膽子走到溝槽邊,把女子身子輕輕轉(zhuǎn)過來,只見她雙目緊閉,面容甚是清秀,他把手伸過去一試,尚有鼻息。他連忙背起女子往家跑,回到家給娘把原委一說,娘顫巍巍地起身,費了好大勁脫去女子外衣,放到床上給她蓋好被子,見她手腳冰涼又把湯婆子拿來給她暖上。催促長生去請了郎中,郎中為女子把了脈,言說并無大礙,只是身子太虛弱,開了幾劑溫補的中藥,長生和娘一聽喘了口氣,心下甚慰,送走郎中長生又返回湖邊取了瓦甌和漁具,竟是一刻未曾停歇。
回到家,長生把幾尾鮮魚剖洗干凈,用少許菜油煎至微微金黃,放入姜絲,倒了兩瓢山泉水,用文火慢慢煨,只煨到湯汁變成了乳白色,香味四溢。那女子已然醒來,他給娘和女子一人端了一碗。女子餓極,喝完一碗竟又讓他給盛了一碗。魚湯喝完,面色稍稍紅潤,起身對著長生和娘拜道:
“小女子云娘,汴京人氏,父母雙亡,只身一人流落至此,多謝恩公搭救,云娘銘感五內(nèi),他日定當(dāng)報答!”
長生憨笑道:
“姑娘不必客氣,我不要你甚么報答。你沒爹沒娘,我只有一個娘,你要是沒地兒去,就在我家住下來好了?!?/p>
長生說完,娘也含笑點頭默許。
云娘思忖:這家人母慈子孝,古道熱腸,著實是大好人,眼下也無處可去,暫時在此落腳也好。這位恩公雖于我有救命之恩,但畢竟是壯年男子,同居一室須得避嫌。我且拜這嬤嬤為義母,也好和他相處。
思慮周全,遂跪下拜道:
“我母親早逝,今見到嬤嬤甚覺親切,我想認(rèn)您為母,早晚端茶倒水,侍奉左右,也能慰我思母之苦,望嬤嬤成全!”說完咚咚咚連磕三頭。
李母見云娘模樣俊俏、知書達理,心里很是喜歡,有心給長生娶了,又怕操之過急被她拒絕,無奈之下只得依云娘所說認(rèn)她為義女。云娘和長生同歲,長生年長云娘幾個月,兩人便以兄妹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