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遙遠得已經(jīng)記不清是什么時空的地方，她想起來了自己最初曾經(jīng)是一條小蛇。

在昆侖墟的雪地冰窖中，她蜷縮了百年，直到那一日，昆侖墟內(nèi)地動山搖。

數(shù)十萬朵冰蓮同時綻放，整座昆侖墟的雪忽然有了生命。玉虛峰頂?shù)娜f年玄冰層層剝落，露出內(nèi)里流轉(zhuǎn)著的核心，一枚纏繞著太古銘文的金繭正在形成。

那是她曾經(jīng)的第一任主人誕生時的情景。

素白如新雪的手指探出繭衣，接著流淌著日月光輝的長發(fā)鋪滿冰階。

新生的神女睜開雙眼那一刻，昆侖墟所有的雪都懸浮在半空，形成千萬面棱鏡折射著她眸子里流轉(zhuǎn)的天地法則。

巧合的是，她就破繭成蝶在她的這條小蛇的附近。

“看來你我還挺有緣分的，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你留在身邊吧。“

她聽到了對方的聲音， 那種千嬌百媚言語難以描繪，幾乎能令世間一切生命為她神魂顛倒。

雪白的衣袂掠過寒潭，指尖凝著月華點在她額間。

月姬看見了眼前的“主人”，同時也看到了潭水中倒映著兩張臉。

一張皎潔而嫵媚，另一張卻還殘留著蛇類的豎瞳和鱗片。

“主人，我可以變成您的模樣嗎？” 她磕磕巴巴地問道。

艾玉嬌聲道：“不可以哦，你長成什么樣子是你自身的血脈決定的，我可不愿意多一個妹妹，你只是我的侍女而已?！?/p>

“如果沒有我，你只是個連靈智都沒有的小蛇妖，在這種冰天雪地里最多百年就會死去了，你應(yīng)該感謝我才對呢。”

作為一個剛誕生的小小神族后裔，艾玉哪怕并不知道自己是誰，卻也直來直往單純天真，帶著對世間一切的無所畏懼。

在她看來，自己點化的妖族，當然要以她馬首是瞻。

“是，主人?！?月姬乖乖應(yīng)承。

那時候的她，應(yīng)該是真心奉她為主的吧，一心一意地想要讓主人高興。

畢竟她是這么的美貌嫵媚，無論男女待在她的身邊都會心滿意足。

那個時候昆侖墟里面只有她們兩人，月姬只覺得主人連衣袂掠過的風聲都是天籟。

每當她抬頭仰望，都會感受到本能的敬畏與感恩。

但改變是什么時候來臨的呢，或許是在那幾個如天神般俊美的神王找到他們的時候吧。

第一眼，她就移不開視線了。

因為那是代表權(quán)利的神王，天界萬物，他為至高星辰，統(tǒng)御萬界。

當他踏上九霄云階時，整座天宮似乎會產(chǎn)生微妙的傾斜。

那不是神王在行走，而是世間萬物都在自動調(diào)整重心，匍匐在他的腳下。

他是那樣俊美，也是那樣的強大，月姬覺得自己的心弦都在顫抖。

"真是有趣。" 神王辰拂開云霧顯出命輪，“你明明離開你主人的命脈這么近，卻從來沒有想過取代她?！?/p>

"知道為何你修煉千年仍化不盡蛇尾？臉上還帶著鱗片？"

他的手掌輕輕地拂過月姬的臉蛋，讓她轉(zhuǎn)頭去看水中的倒影。

此時的月姬竟與她的主人有了七分相似，讓她驚喜不已，可這樣的美貌只是短暫停留，便如鏡花水月般地消失了。

神王的笑聲混著丹陛香傳來："所以，想要真正成為神靈嗎？取代她嗎？"

“你在她身邊忠心耿耿，她卻一點美貌都不肯賜予你?！?/p>

……

月姬知道自己變了，她開始觀察并模仿艾玉，背地里和神王界的人勾結(jié)。

而她的主人卻依舊懵懂， 似乎渾然不知危險的降臨，依舊毫無防備。

但月姬仍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不敢下手。

神王帶著她來到神王界，第一次踏進他的紫微殿，月姬被滿殿懸浮的星圖震驚打翻了桌上的酒盞，慌亂讓她手足無措。

"怕什么？"神王彈指間令銀河倒流，"本座這里打碎的東西，都能重圓。"

他刻意讓月姬看見自己修改星軌的神力，哪怕是世間星辰，在他指間亦不過棋子。

他也帶著她俯瞰云海下的萬家燈火："看這些凡人們，如螻蟻一樣，汲汲營營一生一無所有，你也想要過這樣的一生嗎？？"

她當然不想。

“那就幫我做一件事，我也會讓你達成所愿，成為高高在上的神明，連普通的神靈都要對你恭恭敬敬?！?神王的蠱惑讓月姬更加迷失自我。

直到弒神釘刺入艾玉心口的瞬間，月姬才明白她的嫉妒早已蝕穿靈臺。

在月姬的里應(yīng)外合之下，艾玉被封印了神力，順利被神王們帶回神王界。

他們抹去她的記憶，蒙蔽她的靈智，想讓她徹底成為一個沒有自我意識的“寵物”。

但神王們之間卻爆發(fā)了劇烈的爭執(zhí)。

"她體內(nèi)流淌著上代皇族的血，這神王界是艾斯坦玉皇族所創(chuàng)，你們不該這樣羞辱皇族后裔?！?/p>

“這個世界已經(jīng)沒有所謂的皇族，我們就是世界的主宰。”

“她只是個普通的神女，影響不到任何人。”

“防患于未然，我們一路走到今天，難道你們都是靠著運氣和仁慈成為神王的？”

神王們在主殿集合，他們足下蔓延的陰影正在相互吞噬。

當爭論白熱化時，所有神王突然同時噤聲。

幽邃的穹頂之下，空間突然泛起水紋般的波動。十二根刻滿太古神紋的玄晶柱同時震顫，柱頂鑲嵌的星辰寶石迸發(fā)出刺目的銀藍色光弧。

神殿的最高處，開始緩緩升起新的神座。

當它出現(xiàn)的時候，整座神殿的空氣都凝固了，那是號令他們對新的愛欲之神臣服的象征。

“她必須死！”

……

月姬捂著額頭，記憶如倒流的星河灌入瞳孔。

她看見自己赤足踏過月光鋪就的臺階，銀鈴在腳踝輕響，跪伏在神王殿的九重臺階之下。

她終于想起來了她是誰。

她是月姬，月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