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涉清楚自己幾斤幾兩,照顧不過來這么多人,才選擇探路,如果道路沒問題,他們便可以回到暮溪山中,然后就可以想辦法求援。
他記得很清楚洞里只有一條通道,曲折蜿蜒沒有岔路,沒想到這往回一走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就見到了岔路口,就在他分辨應(yīng)該往哪條上走時,其中之一傳出了巨大引力,他們幾個人就像端午節(jié)的粽子掛一樣,被吸了進去。
蘇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暈過去的,反正意識恢復(fù)時,他正躺在一座石臺的邊上。這是一間很大的廳室,除了墻壁上一圈燃燒燈燭,就只有他身旁的一座高臺。
蘇涉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自己被抓了,這果然是溫家的陰謀,可又因為這間房子實在不像是囚室有所懷疑。屋內(nèi)塵土老厚,除了他自己的活動痕跡沒有其他任何印記,他更像是被關(guān)到了一間庫房里。不是他自持身份,以他在隊伍中只比藍湛低的排位,溫家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蘇涉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格,他大力的推著門,試圖提醒屋外的看守,他已經(jīng)醒了??墒堑攘税胩煲矝]有溫家修士闖進來刑訊他,蘇涉就忍不住猜測這是不是記錄中的靜默刑。
他前不久入了藍氏內(nèi)門,有了翻閱藏書閣里書籍的權(quán)限,所以只要有時間,他就會進去看書。書里有靜默刑的記載,跟他現(xiàn)在遇到的境況相似,通過施加心里壓力擊垮被囚人的心志。
蘇涉覺得他必須自救,然后再去解救別人,誰讓他是師兄,在二公子不在的情況下,他有責(zé)任保護師弟師妹。
他試著翻找,看看能不能找些用的上的東西,這一找就看見石臺上面放著一面銅鏡。
蘇涉抱著聊勝于無的心態(tài),拿起了滿是塵灰的鏡子,然后習(xí)慣性一擦,只見鏡面宛若有一道水波蕩漾開來,一副熟悉的畫面呈現(xiàn)其上。
一條靜逸小河,岸上楊柳依依,幾個村童在樹下跑著跳著,追逐著蝴蝶。這就是他家村外的老延河,蘇涉一眼就認了出來,他兒時經(jīng)常在這里玩耍。
畫面連續(xù)變化,他看見因為附近山上出了邪祟而被父母拘在自家院子里的自己。一隊白衣飄飄仙人一樣的人物,向村長詢問過情況,便進山除祟去了。
他則和村里的其他人一起聽老村長介紹修士們的來歷,姑蘇藍氏,修真界四大世家之一,門下弟子不只修為高深,長相也清俊。聽了這些,蘇涉第一次有了人生目標,他也要成為藍家修士。
蘇涉出生在秣陵城外的一個小山村里,蘇家是村里的富戶,蘇爸爸也開通,知道了兒子的愿望后,就答應(yīng)來年送他去藍家應(yīng)試。
父子倆個都是信心滿滿,蘇涉不只是相貌清秀,也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小神童,是本村同輩孩子的榜樣,最得長輩夸贊的小輩。
一切如想像般順利,蘇涉輕松的通過藍家嚴苛的入門測試,正式成為一名外門弟子。就在他信心滿滿準備力壓眾人時,才發(fā)現(xiàn)別說同齡修士中天花板藍湛他比不過,就是同期子弟中也有許多資質(zhì)比他好的,他一下子從榜樣焦點,變成平庸中的一員。
這種轉(zhuǎn)變,使的蘇涉心理產(chǎn)生了很大的落差,為了扭轉(zhuǎn)局面,蘇涉只能更加努力修習(xí)??涩F(xiàn)實卻用成績告訴他,修真一途上,資質(zhì)真的比努力更重要。
蘇涉迫切想獲得師長的認可,從而認定自己,可越是這樣他的修為進度越是停滯不前,看著同期資質(zhì)和自己差不多的也通過臻選進了內(nèi)門,蘇涉對自己產(chǎn)生更嚴重懷疑。
他在想,他或許原本就平平無奇,那些村人的夸贊也許就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如今只不過是他回到了現(xiàn)實,所有幻想都化為了泡影。
鏡中的蘇涉還在痛苦掙扎,境外的蘇涉卻知道自己當(dāng)時是走入了歧途,因為無法戰(zhàn)勝心魔,修為才會停滯不前。他知道接下來就是魏嬰和楚先生登場,然后因為魏嬰無意間的肯定,他破除了心魔才有今天成就。
鏡中不但沒出現(xiàn)魏嬰,他的心性也走上了極端。蘇涉清楚記得自己是羨慕藍湛,也暗中把他當(dāng)做自己追逐的目標,卻從來沒有嫉妒過他。
可鏡子中蘇涉卻不是,他一邊嫉妒藍湛,覺得藍湛的榮耀應(yīng)該是自己的,一邊瘋狂模仿藍湛,覺得這樣自己就會受到尊重,卻不知自己已經(jīng)成了整個外門的笑話。其實單純的模仿是沒人會笑話的,畢竟外門弟子十個中就有三四個在模仿藍二公子,可蘇涉明明在模仿確不讓別人說,他這種又當(dāng)又立的做法惹腦了其他人。
當(dāng)然也不是真的沒有一個人關(guān)心他,蘇涉的授業(yè)恩師——外院教習(xí),就注意到了他的心態(tài)變化,而且積極想辦法來幫他。
蘇涉看著畫面里,教習(xí)為了他同掌事爭辯,辛苦為他換來了幫忙處理外院事務(wù)的機會。他就說,他和掌事不熟,為什么掌事會突然按排他幫忙做事。當(dāng)時,他的想法和鏡中的自己一樣,認為做事只會耽誤修煉,而掌事這么按排就是看不起自己,覺得自己是個廢物。
畫面繼續(xù),蘇涉雖然覺得做事耽誤修煉,但是他也知道不做事僅憑修為,他將會被勸離。他不想做朝不保夕的散修,也不想灰溜溜的回村,只能裝著盡心盡力兢兢業(yè)業(yè)的做事。
幾年以后,蘇涉已經(jīng)可以在藍家內(nèi)院行走了,藍宗主也能輕易的見到,他成了藍家有些分量弟子之一。不過這并不妨礙,他將自己與藍湛放在一起比量,如果說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就是這會兒的蘇涉把自己的陰暗隱藏的更好,以至于關(guān)注他的人都以為他想通了。
然后畫面到了藍氏聽學(xué),少年魏嬰以江氏大弟子身份出現(xiàn),這個魏嬰與蘇涉認識的青云宗大弟子不同,跳脫玩劣,屢屢犯錯,知錯不改,三個月的學(xué)期,有兩個半月是在懲戒中度過的。
期間鏡子中的蘇涉也遇到有生以來最大的難堪,彩衣鎮(zhèn)外的碧靈湖出了水祟,他們奉命除祟,蘇涉見藍湛驅(qū)劍攻擊水祟,也跟著做。可是他忘了兩人境界上的差距,蘇涉的劍丟了,本來就難堪,還有人多事的問了一句,蘇涉下意識的回答,更是坐實了他的自不量力。
水行淵現(xiàn)身,船只被吸入了漩渦,眾人紛紛御劍離船,他卻因為沒劍滯留在船上。蘇涉看著畫面里的自己,直覺這個他是要尋死,之前的事讓他覺得顏面盡失,與其面對別人的指指點點不如一死百了。
蘇涉沒想到連話都沒說過的魏嬰會突然跑過來救他,還差點為此搭上自己,可是心性已經(jīng)左了的蘇涉,不只不感激他反而怨他多管閑事。
好不容易蘇涉通過心里建設(shè),把這件糗事徹底放下,就到了溫旭帶人燒山,藍老先生讓所有人都撤進寒潭洞避難。不幸的是,蘇涉和其他幾名弟子被溫旭抓到了,看著其他人因為拒絕回答被殺,他動搖了,他不怕死,就是不想在還沒成名前默默死掉,于是可恥的做了叛徒。更可悲的是,他的話被趕來救援的藍湛聽了個正著。
蘇涉覺得要不是緊接著,被押往岐山聽訓(xùn),藍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趕出藍家。不過此時的蘇涉已經(jīng)破罐破摔了,所以他才會在玄武洞中,試圖將綿綿推出去。
跟著江澄潛出山穴的蘇涉并沒有和其他弟子回姑蘇,而是回了秣陵,并且利用父母的資助創(chuàng)立了秣陵蘇氏。當(dāng)然他沒有告訴爹娘,他離開藍家的原因,蘇家父母也一貫相信自家兒子,認為是因為藍家覆滅。
之后的射日之爭,蘇涉及秣陵蘇氏都沒有參與,等金光善坐上仙督寶座時,蘇氏已是小有規(guī)模。金陵臺宴會上他遇到人生中唯一的知己——金光瑤,也遇上第一討厭的人——金子勛。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派之主,而金子勛只是金家一個不成氣候的侄少爺,他有什么必要委屈自己,當(dāng)然明著來不行,不然金光善就算為了面子也得找上他。
但暗著來,他有的是辦法收拾這個看不起自己紈绔,所以有了千瘡百孔咒,看著對方嚇得惶惶不可終日,蘇涉有了報復(fù)的快感。
不過事情很快被金光瑤偵知,他在確認后,并沒有告知金子勛,而是將其嫁禍給了魏嬰。畫面里的魏嬰和蘇涉沒什么關(guān)系,這個嫁禍自然不與蘇涉相干,而且他也樂于看到這些所謂的天才遭遇不幸。
再之后金光瑤誠懇請他幫忙,他才知道,魏嬰在江家滅門后,人生際遇煉成陰虎符,陰虎符威力巨大被金光善覬覦。知己謙卑的請自己幫忙,讓蘇涉一下子有了被認可的感覺,于是他提供了一條有用的信息,亂魄抄。
蘇涉沒有進過禁書室,但是他在云深不知處待了多年,此類秘辛知道不少。只是他沒想到金光瑤能如此快的拿到亂魄抄,然后才有了才有窮奇道劫殺溫寧失控殺了金子軒。蘇涉也沒想到會有額外收獲,他本來打算用笛音擾亂魏嬰對溫寧的控制,殺了金子勛,坐實魏嬰無法掌控溫寧。
鏡子外的蘇涉,看著畫面中的自己又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為他想不到自己會瘋狂到這個程度;熟悉是因為他按照自己性格想下去又覺的這個結(jié)果是必然。
事情如他們預(yù)想的一樣發(fā)展,結(jié)果卻出乎意料,魏嬰死前銷毀了半個陰虎符。再后來金光瑤鏟除所有障礙,繼任仙督之位,由一個娼妓之子搖身一變成了萬人之上的仙督。蘇涉很替他開心,金光瑤也從知己變成了偶像。
而現(xiàn)實中蘇涉真正和金光瑤接觸就是從這次聽訓(xùn)開始,在他看來孟瑤就是個謙卑和善能力不錯的人,沒想這個看起來一直笑瞇瞇的家伙算計起人來也是心狠手辣。
當(dāng)然壞人要被懲罰,鏡中的金光瑤錯放了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莫玄羽,而這孩子在家人逼迫下,進行了獻舍,將號稱夷陵老祖的詭道祖師魏無羨召回了陽間。
自此自己這一伙就處在被動位置,先是金光瑤做的齷蹉事情曝光,逼的他不得不選擇帶著母親的尸體遠走扶桑。卻又在取尸體時被藍湛和魏嬰堵了個正著,做為小弟的蘇涉也死在了霸下刀下。
鏡中畫面到此消失,蘇涉扶著石臺,慢慢的坐下身來,這是什么?難道是自己沒遇到楚凡師徒的未來?蘇涉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