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鞋底在冰面上打滑,左手死死摳進崖壁縫隙里,指節(jié)因用力泛出青白。
他能聽見玄風子的道靴碾過碎石的聲響正從下方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繃緊的神經(jīng)上。
雪狐縮在他臂彎里,金紋隨著呼吸明滅,皮毛下的體溫比方才更燙,像是塊燒紅的炭。
"小雜種!"玄風子的桃木劍"噌"地出鞘,寒芒掠過林昭后頸,"這妖狐吸了三村童男童女的精魄,你護它便是與天作對!"
林昭喉結滾動。
他記得三日前在破廟外救雪狐時,那團雪白的毛團縮在荊棘叢里,前爪還勾著半截被血浸透的符紙——若真是妖物,怎會被玄門術法傷得如此慘重?
"此狐乃妖種,若不除之,必亂天命!"玄風子劍尖挑開林昭一縷碎發(fā),道袍下擺沾著的冰碴簌簌掉落,"圣上的未來視早算出今日,你逃不掉的!"
雪狐突然發(fā)出幼獸特有的嗚咽。
林昭懷里的溫度驟降,他看見那對琥珀色的眼珠里浮起冷霧,原本軟萌的肉墊竟裂開細不可察的冰紋。
某種熟悉的清涼順著手腕的共生契約竄入識?!茄┖母兄?!
他看見自己此刻的模樣:狼狽的流民打扮,后背被荊棘劃得血肉模糊,而臂彎里的白狐,正以一種近乎決絕的姿態(tài),將最后一絲靈力往喉間凝聚。
"不!"林昭本能地收緊手臂,卻見雪狐猛一抬頭,一道細若游絲的白霧從它口中噴出。
那白霧觸地的瞬間,空氣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三丈內的枯藤、碎石、玄風子揚起的道袍下擺,全被裹進一層晶瑩的冰殼。
最前排的道童剛邁出半步,靴底就結了滑不留手的冰,"撲通"栽進雪堆里,手中火把"滋啦"一聲熄滅,火星濺在冰面上,轉瞬被凍成暗紅的晶屑。
"快結定身咒!"玄風子踉蹌著扶住旁邊的老松樹,山羊胡上的冰碴"咔"地斷裂,"那狐崽子靈力耗盡了,追——"
林昭沒等他說完。
他能通過共生契約清晰感知到雪狐的虛弱,就像自己的丹田被抽干了靈氣般空蕩。
但此刻玄風子的陣型出現(xiàn)了缺口——左側三個道童被凍在原地互相拉扯,右側火把因結冰熄滅了大半,火光邊緣剛好能擠過一人一狐。
"委屈你了。"他貼著雪狐耳朵低語,將它護在胸口,踩著冰面的裂縫往前沖。
荊棘再次劃破他的臉,這次他嘗到了血的鐵銹味;山風灌進他裂開的衣領,這次他數(shù)清了背后追來的腳步聲——只有玄風子和兩個未被凍住的道童。
"抓住他!"玄風子的桃木劍破空而來,林昭偏頭閃過,劍鋒擦著他耳垂劃過,灼熱的痛感讓他頭腦更清醒。
他望著前方隱約的山坳,那里有塊凸起的巖石,能暫時擋住追兵的視線。
但他的腿肚子開始打顫。
穿越前在健身房練出的體能,早已被連續(xù)半日的奔逃、數(shù)次使用共生契約榨干。
當他終于摸到山坳里那處山洞的石縫時,眼前突然泛起黑霧。
雪狐在他懷里輕蹭他的下巴,用最后一絲體溫給他取暖——這是它在通過共生契約傳遞力量。
"堅持住......"林昭的膝蓋砸在凍硬的地面上,他撐著石壁想爬進山洞,指尖卻突然失去知覺。
雪狐從他臂彎滑落,在地上滾了半圈,金紋徹底暗了下去。
"昭哥?"模糊的意識里,他聽見有人喚他的名字。
那聲音像浸在溫泉里的銀鈴,帶著他熟悉的、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清冽。"這只狐貍......竟還活著?"
再睜眼時,林昭正躺在山洞的干草堆上。
洞頂有雪粒簌簌落下,在他額角的傷口上凝成小冰晶。
旁邊的篝火噼啪作響,烤著他濕透的外袍。
而火光照不到的陰影里,站著個身著月白道袍的年輕女子,發(fā)間插著支桃木簪,簪頭刻著團極小的火焰。
"你醒了。"女子轉身,腰間的銅鈴輕響,"我是游方道姑紙鳶,在山腳采藥時聽見動靜。"她蹲下來,將一碗熱粥遞到林昭手邊,"玄風子那老東西的追魂符我撕了,暫時追不上。"
林昭接過碗,指尖觸到碗底時頓了頓——碗底刻著朵變形的火苗,和他在"赤"組織檔案里見過的余燼紋幾乎一模一樣。
他抬頭時,紙鳶已從懷里取出枚青銅令牌,拋到他膝頭。
令牌入手微涼,正面是"余燼"二字的大篆,背面卻多了道他從未見過的星紋。
"余燼令的變體。"林昭聲音發(fā)緊,這是他穿越后第一次見到組織相關的信物,"你們......"
"你不是第一個來到這個時代的人。"紙鳶在他對面坐下,火光照亮她眼尾的朱砂痣,"三十年前有個穿靛青布衣的,說自己來自'未來';十年前有個拿鐵筆的,在汴梁寫了本《均田策》......"她突然笑了,"不過他們都沒你幸運,能帶著活的御獸。"
林昭的手不自覺覆上雪狐的背。
小家伙正蜷在他腳邊,金紋若隱若現(xiàn),呼吸輕得像片雪花。"它到底是誰?"
紙鳶沒有回答。
她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草屑,銅鈴再次輕響:"去汴梁找余燼分舵,他們會告訴你。"她走到洞口又停住,"記住,玄風子派了人去京城遞密報——圣上的未來視,最怕變數(shù)。"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已融入山霧里。
林昭握著令牌追到洞口,只看見雪地上兩行淺淺的腳印,很快被新下的雪蓋住。
山風卷著寒意灌進洞來。
林昭打了個寒顫,轉身時看見雪狐正用爪子扒拉他的褲腳。
他蹲下身,指尖剛碰到它的耳朵,共生契約突然泛起漣漪——這次不是雪狐的感知,而是一段模糊的記憶碎片:雪地里一座朱漆大門,門匾上"守夜殿"三個大字被雷火劈去了半塊。
洞外傳來遠遠的犬吠。
林昭猛地抬頭,聽見山腳下隱約有火把碰撞的聲響。
他抱起雪狐坐回火堆旁,將余燼令貼身收好。
雪狐的毛蹭著他的手背,他突然注意到,它前爪心的冰紋里,似乎嵌著粒極小的、發(fā)紅的晶體,像團未熄的余燼。
"玄風子那狗東西!"山腳下,王七的罵聲穿透風雪傳來,"明明是他自己追丟了,倒怪老子帶路不利!"
林昭摸了摸腰間的匕首,又看了看雪狐。
共生契約在識海里輕輕跳動,像在提醒他什么。
他伸手按在雪狐額間,試著調用系統(tǒng)里的"共生回溯"——這是他穿越后第一次主動嘗試,可還沒等他集中精神,困意就如潮水般涌來。
雪狐的體溫透過掌心傳來,混著火堆的熱度,將他的意識慢慢拽入黑暗。
臨睡前最后一個念頭是:明天,等天一亮,他一定要弄清楚,雪狐的記憶里,那座被雷火劈過的守夜殿,究竟藏著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