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望著蘇硯按在石板上泛白的指節(jié),喉結(jié)動了動。
雪狐在他臂彎里體溫漸高,靈火順著他袖口滲出,在石板邊緣舔出細碎火星,像某種隱秘的呼應(yīng)。
"這不是預(yù)言......"蘇硯的聲音像浸在冰水里,她抬頭時,林昭看見她眼底浮起一層青灰,像是被什么陰鷙的東西啃噬過,"是'未來視'的控制法。"
茶案下的黃狗突然豎起耳朵,喉嚨里滾出低低的嗚咽。
林昭這才發(fā)現(xiàn),原本支在檐下的卦幡不知何時纏成了亂麻,風穿堂而過,帶起幾片龜甲碎屑打在他手背,涼得刺骨。
蘇硯抽回手,指尖在案上摸索半天才摸到茶盞。
盞中殘茶倒映著她耳后那道淡白烙痕——他曾聽她說過,那是御獸宗滅門時烙下的印記。"你可知趙桓的'未來視'如何運轉(zhuǎn)?"她突然開口,茶盞與案幾相撞發(fā)出脆響,"不是預(yù)見,是綁定。"
林昭將雪狐輕輕放在石板旁。
靈狐前爪按在石面,金紋從眉心漫到耳尖,石板上的暗紋竟隨著它的動作泛起微光。
蘇硯瞳孔驟縮,抓起三枚銅錢拋向空中。
銅錢打著旋兒落下,在石板上方懸停,每一枚都映出細小的光影——趙桓端坐在龍椅上,頭頂懸浮一輪血色命輪,無數(shù)金線從輪中竄出,像活物般纏向不同人的后頸。
"天命鎖鏈。"蘇硯的指甲掐進掌心,"他用命輪鎖住所有人的'可能',三日后的'變數(shù)'不是你引發(fā)的,是他'選擇'讓你成為變數(shù)。"她指向石板上一道扭曲的符文,"這是命輪之鑰。
若能掌控......"
"就能反制他的視野。"林昭接口。
他想起逃亡時看見的祭壇紅光,那個定格的背影,原來不是預(yù)言,是趙桓提前將"林昭逃亡"這個結(jié)果鎖進了命輪。
窗外突然掠過一道黑影。
林昭本能地攬住雪狐后退半步,卻見一方素帛輕飄飄落在案上,墨跡未干:"你已觸及禁忌,速離汴京。"落款是團殘破的火焰印記——余燼組織的標志。
"試探。"蘇硯嗤笑一聲,指尖劃過火印邊緣,"余燼從不會直接警告,他們更愛把人往刀尖上推。"她抬頭時,林昭看見她眼底閃過一絲銳光,"但這說明,你手里的東西比我們想的更重要。"
雪狐突然發(fā)出尖細的低吼。
林昭感覺有熱流從掌心竄入經(jīng)脈——那是共生系統(tǒng)特有的感知共享。
他眼前閃過碎片般的畫面:一座青銅鑄就的殿堂,穹頂刻著"守夜殿"三個古篆;白發(fā)老者跪在蒲團上,將一枚流轉(zhuǎn)著星芒的符印按進靈狐眉心;狐尾掃過案幾,震落的竹簡上隱約可見"時空""火種"等字樣......
"雪狐的記憶?"林昭脫口而出。
雪狐仰頭蹭他手腕,金紋亮得刺目,他這才發(fā)現(xiàn),石板上的光紋不知何時與狐身的金紋連成了網(wǎng),像兩張重疊的地圖。
"守夜殿......"蘇硯的聲音突然發(fā)澀,她抓起案上的龜甲重重叩在石板邊緣,"這是上古御獸宗的秘殿,我?guī)煾冈f......"話音未落,林昭已從懷中摸出一張自制靈符。
符紙用朱砂畫著雪狐的靈火圖騰,是他前日在破廟參照系統(tǒng)提示畫的。
"你要做什么?"蘇硯猛地站起,茶盞翻倒,茶水在石板上洇出深色痕跡。
"驗證。"林昭將符紙投入炭爐,火苗騰地竄起三寸高。
他盯著石板上的符文,喉間滾出那日在祭壇偷聽到的只言片語——那是趙桓祭天時念的咒語,此刻竟不受控制地從他嘴里溢出:"以微火,破長夜......"
炭爐里的符紙突然爆成藍焰。
林昭感覺有根細針戳進太陽穴,雪狐的靈火如活物般竄上他肩頭,在屋內(nèi)織成光網(wǎng)。
蘇硯的卦幡"唰"地掙斷繩索,龜甲"叮叮當當"砸在地上;黃狗夾著尾巴鉆進桌底,喉嚨里發(fā)出絕望的嗚咽。
更可怕的是窗外的動靜。
林昭看見月光突然扭曲成血紅色,遠處皇宮方向傳來悶雷般的轟鳴——那是命輪祭壇的方向。
他透過被靈火映亮的窗紙,隱約看見空中那輪血色命輪正在扭曲,原本整齊的金線斷成亂麻,像被一把無形的刀狠狠攪過。
"成功了?"他喘息著扶住桌角,冷汗順著后頸流進衣領(lǐng)。
雪狐卻突然跳上案幾,前爪按在石板中央,金紋與石紋完全重合的剎那,他耳邊響起機械音:"檢測到守夜殿遺痕共鳴,是否激活'共生回溯·深層追溯'功能?"
林昭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門外便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那聲音像鼓點般敲在他心上——是影衛(wèi)的牛皮靴,帶著金屬護膝的碰撞聲。
他看向蘇硯,后者正盯著窗外的紅光,臉色比剛才更白:"趙桓......"
"他發(fā)現(xiàn)了。"林昭抓起石板塞進懷里,雪狐自動竄上他肩頭。
炭爐里的藍焰還在跳動,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在墻上像兩團糾纏的火焰。
腳步聲停在門前。
林昭摸到腰間的短刃,卻聽見蘇硯突然輕笑一聲。
她彎腰拾起地上的龜甲,在掌心摩挲兩下,抬頭時眼底又恢復了卦師的冷靜:"別急,來的不是影衛(wèi)。"
話音未落,門簾被風掀起一角。
林昭瞥見巷口有個穿灰布衫的身影一閃而過,懷里抱著個鼓鼓囊囊的包袱——是前日在米市幫他搬糧的老周。
他突然想起,老周的兒子在天機局當雜役......
"走。"蘇硯將半塊龜甲塞進他手里,"去城南破廟,我在那里留了地圖。"她推開門,夜風吹得她衣擺獵獵作響,"記住,命輪越亂,我們的機會......"
"來了!"雪狐在他肩頭炸毛。
林昭猛地轉(zhuǎn)頭,看見巷尾亮起幾點燈火——是影衛(wèi)的燈籠,猩紅的"天"字在夜色里格外刺眼。
他反手扣住蘇硯手腕,卻被她輕輕推開:"我留下拖延,你帶著石板......"
"不行。"林昭的聲音發(fā)狠,"要走一起走。"
蘇硯突然笑了,她耳后的烙痕在火光下泛著淡紅:"林昭,你該學會相信同伴。"她抓起案上的銅錢拋向空中,三枚銅錢在空中劃出銀弧,"去西墻,雪狐能找到狗洞。"
林昭還想說什么,雪狐已咬住他衣領(lǐng)往門外拖。
他最后看了眼蘇硯——她站在滿地狼藉的卦攤前,指尖捏著半枚龜甲,在燈籠光里笑得像團將熄的火。
身后影衛(wèi)的吆喝聲越來越近。
林昭沖進巷口時,聽見蘇硯的聲音混在風聲里飄過來:"記住,你帶來的不只是石板......"
他沒聽清后半句。
雪狐在他肩頭發(fā)出尖嘯,靈火照亮前方的磚墻——墻根下果然有個半人高的洞,混著泥腥氣的風從里面灌出來。
林昭彎腰鉆進去的剎那,聽見皇宮方向傳來更悶的雷聲,像是某種龐然大物被驚醒時的咆哮。
系統(tǒng)提示音還在他耳邊回響,他摸了摸懷里的石板,能感覺到它在發(fā)燙,像塊燒紅的炭。
雪狐的金紋仍在閃爍,他突然想起那座守夜殿里的老者——他按進狐身的符印,會不會就藏在這塊石板里?
身后傳來影衛(wèi)撞開卦攤的聲響。
林昭加快腳步,黑暗中,他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和石板與雪狐金紋共振的輕響,像兩根琴弦,正慢慢調(diào)至同一個音高。
而在汴梁城最中心的皇宮里,趙桓猛地掀翻龍案。
他盯著祭壇上扭曲的命輪投影,指尖深深掐進御案的檀木里。
三日前他預(yù)見的"南門變數(shù)",此刻竟像塊被揉皺的絹帛,再也展不平了。
"傳影衛(wèi)。"他的聲音像刮過冰面的風,"活要見人,死......"他盯著命輪上那縷始終明亮的光——屬于林昭的光,"死也要把他的骨頭燒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