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殷天俠任由那幾顆子彈射穿他的身體，他倒在血泊之中，只感到身上已沒有完好的地方了，鮮血在遍布全身的傷口不斷在流，血彷佛快要流光凈盡，生命正在一絲一絲的流走。他死死地咬著唇，忍受著這種疼痛，不讓自己痛呼出聲。

那些對準(zhǔn)他身體而發(fā)的每一槍，更像是狠狠地全數(shù)打在他的心上，心臟傳來的劇痛遠遠比身體上所有創(chuàng)口加起來的痛楚更要強烈，那直刺骨髓的痛楚在分分秒秒的提醒他：他正在被他最愛的人一槍槍毫不留情的肆意射殺。就在不久以前，他們曾經(jīng)一起熬過各種風(fēng)雨，一起歷盡了生死悲喜，留下了無數(shù)他最珍惜的回憶，可是，現(xiàn)在卻什么都沒有了，唯一留下的，就只有無盡的仇恨，原來，當(dāng)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恨到極點時，那些對他們而言曾經(jīng)最寶貴的的回憶，都會被仇恨之火燃燒殆盡，就像不曾在他心里留下半點痕跡。

是的，他是怪物，一個連自己也控制不了，什么喪心病狂的事情都可以做出來的怪物，或許，怪物并沒有資格獲得任何感情，更沒有被愛的資格，可是怪物也有感覺，他會傷，會痛，會流淚，也會死亡，或許，他的確不配被愛，但他卻會對人生愛。

是的，我們本就不是同類，在你的眼里，我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怪物吧，可是，你知道嗎，這個你眼中冷血無情的怪物，其實一直在默默的深愛著你……

他開始一分一秒的數(shù)算著，甚至渴望自己快點死去，是的，只有死了，就可以得到解脫，就可以不再繼續(xù)活著受罪，承受最愛的人給自己的處刑折磨。那種被最愛的人恨不得挫骨揚灰的痛恨實在太無情痛苦，即使他是個能承受更多傷痛也不皺眉不喊痛的怪物，也無法忍受這種狠毒殘忍的蝕骨折磨。

為什么……為什么我還沒有死去……到底要待何時，上天才肯網(wǎng)開一面給我仁慈的解脫……

對了，他差點忘了，以他異于常人的特質(zhì)，并不會如此容易死去，那即是意味著，這場漫長的酷刑，并不會這么輕易結(jié)束，像他這種該死卻不會輕易死掉的怪物，根本沒有資格得到痛快的解脫。

是的，我是個怪物，我是個該死卻不配得到痛快一死的怪物……

爆薜剛才那一句話深深刺痛了他，心臟傳來了密密麻麻針扎般的陣痛，竟讓他暫時忘記了身上的痛楚，他空洞的看前前方，似笑非笑，悲涼的呢喃道：

殷天俠“是的……我是怪物……可是……怪物……也是會死的……這條命……就當(dāng)是還給你吧……”

爆薜“你……你怎么……”

爆薜不能相信的看著他，他是心甘情愿承受自己的幾槍嗎? 是錯覺嗎？那一閃即逝的竟是他凄苦悲涼的笑，這笑容是什么意思？他想告訴自己什么嗎？為什么，當(dāng)看著這樣的他時，本來握槍的手會無力垂下，心里不知為何傳來了一陣陣莫明的刺痛？更令他不能相信的，是自己為什么要為一個殺了阿釘?shù)膬词中耐? 他不是說過要他血債血償，要他以命抵命，要他親身嘗嘗當(dāng)日阿釘所受的痛苦嗎？現(xiàn)在他到底在做什么? 是在同情可憐他嗎？

不，他不斷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這個人是殺死阿釘?shù)膬词?，他是個冷血的怪物，他不該，也不配得到同情。這提醒好像有了效果，腦海里那個不知為何令他莫明心痛的笑容終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阿釘中槍后痛苦的神情，他再次舉起了槍，就像當(dāng)時他對阿釘所做的一樣，繼續(xù)向著他瘋了一樣的掃射，直至他的身上遍布著子彈孔，那只剩一團血肉的身體已不能再算是身體，仍是沒有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