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的黑馬很快，紅糜在前面握著韁繩后背感受到白蓮有韌性的身體溫度。

身后的兩個男孩一小一大，好像她是他們的什么人，共騎一匹馬帶著兩人去溫暖的地方。紅糜前面的光忽然撤了，中山刺客舉在前面的火把從手里掉落，紅糜回頭去看這小子，最后一點光照在身后的那張臉是況玉。

“老師?！薄t糜眉頭輕皺，“況玉”用手心迅速敲在紅糜腦門上，紅糜看到“況玉”的臉總會遲鈍，面譜人在不久前就注意到了這一點。他微微笑了一聲，抓過紅糜手里的韁繩，同時放慢馬匹速度，另一只手抓到紅糜大腿發(fā)力，將她軟掉的身體從馬上翻了下去。

“……”面譜人沒想到這黑馬居然不服他騎。前蹄高高躍起，面譜人死握韁繩身體壓著白蓮緊貼馬背才沒有掉下去。

“你陪著她吧?！泵孀V人臉上的“況玉”臉皮露出寒意，他手掌輕輕在黑馬脖頸上打了個圈。面譜人抱著白蓮從馬上躍起，在雪地上無聲點地落下后。面譜人戴著“況玉”的臉蹲下去給白蓮整理那件白狐皮衣。

“熱不熱？”面譜人的聲音與任何人的聲音都不一樣，聲調(diào)不低不高亦不在中，很像來自遠方飄到耳朵里的聲音，不開聽音尋跡，只可靜聽。

“出汗，不熱。”白蓮說。

“你明明是男孩這么……”面譜人摸了白蓮的脖子，發(fā)現(xiàn)小男孩的發(fā)聲器官全是女孩子的構(gòu)造。

“飛火門的家伙都有這種癖好？還是什么不為人知的原因？”面譜人低聲說。

“……”白蓮對面前這個長得很特別的好看家伙沒有反感，相反他似乎很有本事，能跳地那么高，村子里的人說——“你是不是刺客？”白蓮主動去看面譜人的眼睛問他。

……面譜人視線看過他的耳朵，后面幾丈外黑馬用鼻子去碰紅糜的臉，下一秒它巨大的頭顱從馬身上落下，深赤色的血沾滿了紅糜的衣服。

面譜人雙手捂住白蓮的耳朵，他們身后的黑馬倒在了雪地上。

“熱血比冷水更能喚醒一個沉睡的人。我們快走好不好？”面譜人臉上的“況玉”臉皮微微笑，白蓮看著他彎起的眼睛點了點頭。

他們都沒有想到，面譜人能在沒有光線的凌晨看清十幾步外的黑馬是訓練的結(jié)果。而白蓮才不過七歲，就能看到面譜人的臉，明明黑不見五指的環(huán)境里，兩個兄弟年齡差的人看彼此的臉就像白日。

面譜人拉著白蓮的手輕身法飛起，他和白蓮在雪地脆弱的雪層上如燕子掠過水波。

……紅糜不知道最后一刻它到底看見的是誰，像老師的臉卻有個聲音在反駁她…紅糜覺得身邊越來越暖和，她吸了口氣但被異物哽住了鼻腔——“咳咳咳咳咳?！奔t糜大力地從地面上起身，鎖骨哪里的骨刺瞬間作疼，但是紅糜首先要把鼻子里的東西弄出來……

“好粘。”她的眼睛不如其他刺客，隱隱地感覺身邊似乎有什么東西，像熱水在雪地上臟了，變得不干凈。

“小黑？小黑？”紅糜給黑馬有起過名字，她在飛火門經(jīng)常借老師的馬練習騎術(shù)。在飛火門枯燥的生活中她和這匹馬一起成長，其中就是紅糜把小黑喂口味雜的。

紅糜甚至覺得這一次回越州還能買很多東西和它一起分享。

“況玉！這邊有聲音！貌似是你的小女徒弟。”二爺在不遠處說。

輕身法掠過雪層的聲音很好聽，老師和大胖子二爺迅速趕到。

……

火光讓在場的三個人集體沉默，二爺看了一眼也沒能掩飾住臉上細微的肌肉抽動。盡管有面部脂肪做掩飾，他還是不想把這種情緒讓別人看到。

“紅糜……”況玉叫著女學生的名字：“你見過了嗎？面譜人?！?/p>

紅糜在山脈雪地里浪費的體力太多，在這時眼淚都不能調(diào)動了，多次昏迷使她隱隱有了持續(xù)性地懷疑清醒的時候是不是虛假的。

“他和你一模一樣?！奔t糜的聲音干啞，她看著馬身脖頸處干脆利落的切口，心中說不出的壓抑。

“我扶你?！倍?shù)牧夂艽螅t糜覺得像一個空氣手把自己從地面拽了上去。

“能走就行了，接下來不用你拿刀。保護好自己，況玉不懂得珍惜好學生，你要愛惜自己。為了什么人要多想一想結(jié)果和意義?！倍斦f著：“別看了，在看我不得不打暈你。”二爺巨大肥厚的手替她抹去臉上殘留的血?！昂芷婀质遣皇?，不過我還是飛火門的人，相比你也知道為什么做戲了。紅糜你向來是個聰明孩子?！?/p>

“走了！況玉?！?/p>

……

“走了！”二爺退后幾步，踢了一腳跪在雪地上的老師。他手里的火把燒地很厲害，光亮把血猩現(xiàn)場照得清清楚楚，紅糜看到眼角那個一動不動的背影，心再次酸地難以忍受，她掙脫二爺?shù)谋郯?，全身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忍著全身肌肉的撕裂痛苦，將況玉從地上拉了起來，他站起的身體就像被抽去骨頭的爬蟲，即使站起來還是要癱下去。紅糜從來沒有見過況玉脆弱的一面，沒想到這么普通，他把所有要釋放的痛苦全交給心臟等心臟疼過后腦海什么記憶都沒有，也就不會再痛苦。臉上的神情空洞是保護自己的反應，一旦臉上釋放了情緒，其他的身體部分就會響應號召，這樣會做出不可控的事情。

紅糜背后微微彎曲，老師整個身體的重量壓在她千瘡百孔的細柳枝身軀上。她將他的頭放在自己肩膀上，自己嘴唇貼他的耳邊——

“…………”這是一句話。二爺在一旁舉著火把沒能聽清楚，只看見紅糜吻掉況玉眼角流下的淚。

“我希望前面能有小鋪子，最好有鹽和辣椒。不然人肉的酸氣讓我咽不下……”

二爺眼神微迷，隨后他明白了同門師兄弟的話。

飛火門刺客想來不說做不到的事情。

老師從紅糜窄窄的肩膀抬起頭，他的臉上蹭了一點紅糜臉上的血。他狠狠地用嘴唇砸了一下紅糜的額頭，老師的嘴唇和她的額發(fā)粘在一起又分開。“謝謝你。”況玉把她整個抱起交給二爺：“我必須先走一步，如果沒能砍下面譜人的頭，就得靠你了，老二?！?/p>

況玉施展輕身法離開二爺和紅糜。不遠處已經(jīng)能隱隱看見紅光，二爺在前面路上跟況玉說過越州公的事，沒想到距離已經(jīng)這么近了。

凌晨還剩一個半時辰太陽就將出來，二爺還是松開了紅糜，把她放在一邊，自己掏出長刀開始挖土。

“以前我埋過很多人，用刀子用手挖坑。沒辦法，刺客總不能帶著鋤頭吧？”二爺?shù)男υ挍]能逗笑紅糜，但紅糜還是很給面子勾了勾嘴角。

二爺知道現(xiàn)在不能停下來，不然天地之中沒有樂子，紅糜只會控制不住地悲傷。

“其實沒多少人知道你是況玉的學生，該出擊就出擊！我支持你，飛火門老頭子說我這種胖人最不會撒謊了。剛才我看見你親況玉的時候那氣質(zhì)又剛又溫柔！真的！說不定況玉還配不上你呢？你下個藥迷了況玉不就得了！何苦埋心里？等了這么多年不還是等了個親腦門子？”二爺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嘴這么碎。他繼續(xù)說卻沒注意到紅糜坐在地上拿火把的手都不穩(wěn)了。

……肥佬識相地閉嘴，他一直有什么話就說，所以理解不了紅糜這種羞于表達愛意的人，更理解不了況玉那種木頭腦袋，不！在感情上況玉簡直就是花崗巖腦袋，水火不進！

紅糜心里一陣悲傷一陣羞，好在心里的難受輕了一些。她抬起頭去看天空，心想自己與中山刺客……不，面譜人一起待了那么久為什么他沒有殺死自己呢？他為什么要救我呢？

紅糜看著天空，突然想到，自己的臉可能也被面譜人制作過面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