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成的情況下，蜂蜜采買使會從季夫人處買貨。柳、童不服：養(yǎng)蜂不都是一樣的？在屋檐上膠土或懸桶，用錐子鑿數(shù)十個孔眼，撒下酒糟，吸引蜜蜂來分房做窩。憑什么她姓季的就格外受人青睞？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會說幾句俏皮話嗎？”

“哎喲，柳兄此言差矣！仗著幾分姿色還沒減退，脫了褲子陪那些官老爺睡一覺，生意不就成了？了不起、了不起！”

生意慘淡時，這倆難兄難弟會聚在一塊兒喝酒，對季夫人一陣惡意揣測加冷嘲熱諷。窮男人身處絕境，或以為自己山窮水盡，往往流露出猥瑣的本質。

情形轉變是在五月初四那天。季夫人明知這兩人看不慣自己，依然不計前嫌，延請兩人至家中，說了掏心窩子的話：

“兩位是英雄好漢，頂天立地，除了做蜂蜜生意，還能種地砍柴，做農夫、做樵夫，不論走哪條路，都勝過我這弱質女流百倍。我心里清楚，你們覺得公門中人也好，山僧民眾也好，都照拂我、偏心我，你們焉知其中難處？他們所想，無非是看我獨身帶大孤女實在不易，分出些憐憫心來?！?/p>

“說來說去，我之所以靠蜂蜜賺錢，是因為只能做個蜜工。而我就算賺得盆滿缽滿，又何嘗是留作自用？小荃就是我的一切，所有家產，都是留給她傍身的。將來我若早死，留她孤零零在這世上，有人偏疼她、照顧她還好，要是一個可靠的人都沒有，好歹有錢財可恃?！?/p>

“我把我畢生的盤算，都說與兩位大哥聽了，不求別的，只盼你們換取一些好意給我們母女。至于錢財，我一個賣貨的，也不可能厚著臉皮說它是身外之物，兩位大哥若有怨恨，我可以觍著一張老臉，幫你們同官府牽線搭橋，有錢一起賺嘛！”

“大哥們千萬別誤會，不是我得了便宜還賣乖。都說做生意的同行是冤家，最好不照面，如果我有心害你們，也不會專程請你們來家做客了。大哥們若嫌我賣乖，那我便不做；若不嫌，那日后和和睦睦，一起賺錢發(fā)財，不是一樁美事？”

季夫人開口前早已想清楚：全程示弱，開頭賣慘，中間搬出女兒和母愛，最后以利動之。能站著把金錢和人情都賺了，固然是好，然而世事豈能遂人意？放低姿態(tài)，給那些傻貨留點面子，也方便自己立足。

柳興奴和童九不是鐵石心腸，光是聽她說“小荃”，早就穩(wěn)不住了。做完客回家的路上，兩人都兀自動歪念頭：表面上風風光光，剛強爽利，骨子里也是個可憐女人。反正我也沒娶親，她是個寡婦，正好湊一對，還白得個閨女！以后小荃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

田清全程旁聽夫人與兩人的對談，看他們的反應，便知他們的出息。她暗自嗤笑：“就憑這點兒斤兩，還想斗過夫人？莫說把生意做大，只讓你和夫人過日子，你也遲早死在她的手段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