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太太見多識廣,老早以前就跟在易默成屁股后頭給他收拾爛攤子,馬太太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當(dāng)面給她難堪的人。
若把男人當(dāng)做戰(zhàn)場,同身為情敵的女人叫板,無疑是最低級的手段。這便像是困獸心中發(fā)虛了,恐懼了,才能更張牙舞爪顯得自己兇惡地厲害。
易太太接著打牌,瑩潤蒼白的臉龐朝向云爾,留給馬太太的眼風(fēng)卻顯而帶些憐憫:“云小姐,以后你勤來來,咱們這邊牙膏有黑市,面粉也有黑市,做生意簡單的很。反正易公館有你的住處,是不啦?”
其實這話云爾很不必接,與其說易太太是在和云爾說話,倒不如說是在和馬太太見招拆招。充斥著胭脂香味的紅粉戰(zhàn)場,總喜歡拉人下水,好似并肩作戰(zhàn)之后便能和平相處似的。
梁太太見怪不怪打著圓場:“前幾天我親戚托人從俄國買了個鉆石,黃疙瘩啊,這么大!”
易太太不甚相信:“俄國貴族見天在大街上討煙屁股,當(dāng)心買到假的!”
突然,梁太太笑意拉滿:“易先生在家呀?”
牌桌上,馬太太露出帶著寶石戒指的手,易太太還在問:“你這只好啊,幾克拉,三克拉的?”
“我這只好嗎?我還嫌它樣子老了。”鉆戒在牌桌上流光溢彩,馬太太側(cè)著臉,眼神早黏在易默成身上:“過時了呢,這幾天正準(zhǔn)備拿去改。”
怪道易默成能坐享齊人之福,原來是家里頭用心娶了位樂當(dāng)睜眼瞎的好太太。云爾低一低頭遮掩笑意。
易太太眼神不住往馬太太手上打轉(zhuǎn):“前天品芬倒是來過,手上有只五克拉的,大是大,光頭不如你手上這個。品芬手里好些外頭店面沒有的好東西?!闭f著易太太給了易默成一拐子,還附帶一枚嗲情嗲意的白眼:“上次的火油鉆多好看,不肯買給我。如今金價發(fā)瘋一樣往上漲,早前十幾根金條就能到手,現(xiàn)在倒好,幾十根金條也有價無市了!”
牌桌上幾位太太哄笑起來:“喲!易太太發(fā)嗲了,易先生還不快哄一哄人家!”
易默成站在易太太身后看牌,聽見這話轉(zhuǎn)而取笑起易太太:“你那只火油鉆十幾克拉,又不是鴿子蛋。鉆石也是石頭嘛,戴在手上牌都打不動了!”
于是牌桌上的人盡數(shù)又笑了。
云爾打心眼兒里覺得,若將易默成的床上功夫同混跡歡場多年的公子哥做比較,只怕是欺負(fù)人。
堂堂易長官,和云爾獨獨相對之時,緊匝密箍像一顆根系發(fā)達(dá)枝丫茂密的參天大樹,心理強悍如云爾,也會透不過氣來。更別說什么身形單薄的紈绔子弟了,兩者實在不好相提并論。
易默成很喜歡按著云爾在窗臺上溫存。
深沉厚重的窗簾扯開一條縫兒,云爾臉頰貼上透明的窗玻璃,唯恐被人瞧見的懼意使云爾豐腴身段弓成一只熟透了的蝦子,而易默成又很喜歡她通身似羞似憤的紅。身后是易默成急如狂風(fēng)惡浪的粗礪撻伐,許是一天中少有觸碰陽光的時機,易默成這時倒有些活人氣兒,仿若再無怕被愛國學(xué)生刺殺的恐懼。
“你總是往我心里鉆,鉆得我骨頭縫兒都痛了?!币啄蛇@樣說。
云爾往往嬌笑著,后退著,兩人倒在床上時正好躲開易默成浸滿煙味的吻。不相愛的兩個人,總接吻做什么?
易默成當(dāng)然知道云爾在他跟前越來越不同,和如今滿身油滑演技的成熟女人相比,初見那時的狼狽可憐實在微不足道。
云爾就是要在他跟前放肆,策反易默成這個念頭太過驚駭,卻早早在云爾心中扎了根。不多試探怎會知曉易默成最后的底線?是人,都想有后手逃命的。云爾不是什么良善人,偶爾卻也想施恩給快被絕路逼瘋的獨狼,由低入塵埃的媚上女子轉(zhuǎn)換進(jìn)高高在上的角色,此中成就感美妙而不足為外人道也。
外面打著仗,嶺南大學(xué)不好按時開學(xué)。學(xué)校沒有復(fù)課,云爾仍然住在上海,易公館里監(jiān)視太過嚴(yán)密,云爾還是喜歡待在霞飛路公寓。好在易默成在這些小事上一向遂了云爾心意,無非是云爾給自己添點霞飛路公寓和易公館兩頭倒騰的麻煩。
這天,又是一群牌搭子在易公館碰頭。
易太太最近手氣極好,這場開局又摸了張好牌,喜笑顏開問起云爾:“老易這兩天身體怎么樣?”
云爾陪在一旁,一邊抽牌一邊答話:“用了老中醫(yī)的方子,脖子上的毛病好了不少?!?/p>
真是臉黑,這陣子可輸了不少錢!云爾看著自己抽來的爛牌,心生不悅。
馬太太總喜歡著重妝辦自己那雙嫵媚多情的眼睛,此時涂著鮮紅指甲的手夾起女士香煙,她眨眨眼睛,徐徐挑動戰(zhàn)火:“怎么易太太問云小姐易先生的近況?。俊?/p>
易太太淡笑著不說話,馬太太又操著甜絲絲的口音將炮火轉(zhuǎn)向云爾:“云小姐什么時候回香港?上次你送的絲襪我覺得很好,只是買不來,總想讓云小姐再幫我?guī)┭??!?/p>
云爾故作憂愁,不軟不硬地還了回去:“如今外邊生意不好做,我只好在上海找些門路,估計我在這邊還有好些日子,馬太太要是想要絲襪我?guī)У倪€有,一會走的時候我打包了送給你?!睅拙湓挼墓Ψ蚓拖脍s云爾去香港島,馬太太是把自己當(dāng)作易公館的女主人了不成?
易太太這才開懷笑了,也不管馬太太發(fā)青的臉,拉著云爾夸贊:“云小姐最會說話了。”
易太太最見不得在她面前放肆的。馬太太跟老易以前的事她可以裝作不知道,現(xiàn)在老易這邊翻篇多久了,馬太太還想著耍威風(fēng),她才懶得看這場醋地發(fā)酸的陳年老戲。
這些腌臜事情梁太太是不好多說的,總歸都是易默成自己的爛桃花,她一個外人只要多露一點笑意,易太太立馬能將她從牌桌上踢下去。下了牌桌事小,出了官太太的圈子事大,梁太太還沒糊涂到那種地步。
“啪!”紅彤彤的麻將擺在桌上,梁太太嘴巴咧開:“胡了!明天我請客哦,都來都來!”
心思各異的女人們句句不離恭喜,再不見方才的劍拔弩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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