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宮里熏香縷縷,霧霧靄靄飄飛著揚(yáng)上屋頂,打了個旋兒,繼而無力聚攏,便又四散著,將整個大殿籠罩了沉悶的香氣。
馬爾泰若曦聞不慣這熏香,想打噴嚏,可如今身為奉茶女官的她,早已不是當(dāng)初那個輕易被郭絡(luò)羅明玉探究到心思的馬爾泰府二小姐。
自進(jìn)宮,宮廷傾軋的廝殺氣息便一直沉甸甸壓在馬爾泰若曦心頭,可她區(qū)區(qū)一個心機(jī)手段不顯的女子實(shí)在沒有辦法,只好暗暗警惕,珍重自身,盡量不摻和進(jìn)不必要的紛爭里去。
心思回轉(zhuǎn),馬爾泰若曦悄悄動一動因蹲身行禮太久而僵硬的腳脖子,低著頭垂下那雙不再裝滿桀驁的晦暗的眼眸。
“嗯,不錯?!痹S久,德妃將那套仿了各式花朵的茶具放下,滿眼贊賞望過來:“這套茶具雖說式樣奇特,但細(xì)細(xì)看來不失雅趣。近來朝事繁忙,若將這茶具獻(xiàn)上去能博得萬歲爺一笑,便是你的功勞了。”
馬爾泰若曦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并不敢攬功自傲,只自矜道:“奴才深受皇恩,為皇上分憂本就是分內(nèi)之事,怎敢說功勞二字?娘娘實(shí)在抬舉?!?/p>
德妃面上不顯,心中倒看得起馬爾泰若曦這副謙虛模樣,于是便抬一抬手,心情頗好道:“行了,起來罷。”
馬爾泰若曦悄悄松一口氣,僵著兩條腿站立在大殿中央,任由德妃同幾位嬤嬤放肆地用眼睛一寸寸掃過自己全身。
其中幾位更是走到她跟前,用手掌和軟尺丈量身段尺寸。
被人挑剔的滋味的確不好受。羞恥,憤怒,慌張,怯弱,許許多多心思繁亂著摻雜在一起,扭成一股熱意直沖雙頰。
血色侵占了馬爾泰若曦自到永和宮后一直平淡無波的面龐,連她自己都無法說清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怎么會這樣?怎么就變成了這樣?宮里頭許許多多的人,可惜沒人能告訴她。
德妃只是饒有興致旁觀著馬爾泰若曦的面色變化,瞧見她終于有些大驚失色的模樣心中居然覺得快慰。
那頭一群人將馬爾泰若曦圍成一個圈兒,這頭德妃端著茶盞潤潤唇,漫不經(jīng)心地講出恩威并施的話來:“選秀那日見了你本宮便覺得投緣,因此,總也忍不住多疼你些。這不,過段日子萬歲爺要出塞,本宮想著,你們小女孩家不就是愛玩愛鬧嗎?本宮做主,待出塞時(shí)必會給你討個恩典,讓你也跟著去見見世面?!?/p>
德妃眼風(fēng)一轉(zhuǎn),柱子后頭晃出來一串捧了托盤的宮女,托盤上頭整整齊齊擺滿了各色錦緞和不逾矩的首飾,陽光折射在寶石簪子上,明晃晃倒映在馬爾泰若曦眼里。
德妃滿目慈和,微微一笑:“好孩子,這些都是你的了。”
趙嬤嬤靜靜看著馬爾泰若曦渾渾噩噩走出永和宮,身后是一串德妃的賞賜,一路上的動靜想來不小。趙嬤嬤思慮著,不免擔(dān)憂:“娘娘,咱們這樣是否太過打眼了?”
德妃搖頭,意味深長道:“只要不越線,萬歲爺便不會在意。永壽宮能捧起來一個明月公主,本宮便也能捧出個馬爾泰若曦,且走著瞧吧?!?/p>
德妃自得掩嘴一笑,優(yōu)哉游哉去了后殿,眼睛再不往馬爾泰若曦站立過的地方瞧一眼,隨口吩咐了一群宮女太監(jiān):“將殿里頭收拾干凈,一想到永和宮地磚方才被人玷污,本宮便沒來由的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