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微微側(cè)目看向胡楊，見她皺著眉頭，似乎也很疑惑，這就奇了怪了，難道東西不是她的？

　　宋建設見他們都不說話，以為啞巴了，拿起本子，翻開第一頁，念道：“送給胡楊同志，戰(zhàn)友G……高，低級趣味！”

　　“不可能，這東西……”

　　胡楊話說到一半，聲音消失，她仿佛明白了，她不知道該如何繼續(xù)說下去。

　　“怎么不繼續(xù)說下去了？”

　　高粱見胡楊這副表情，心中瞬間了然，大抵和顧一野脫不了干系。

　　他深吸一口氣，朗聲道：“報告，這東西是我的，宋股長別瞧不起我，其實我特有文化，這是我寫給胡楊的，她一開始不要，我強行塞給她的，說是換她手里的芒果！”

　　胡楊扭頭一臉震驚地看著高粱，這不是他的，他認什么？！

　　宋建設瞥了二人一眼，冷哼一聲，將本子遞到了高粱眼前，說道：“你寫的，好，那隨便翻一頁，讀給大家聽聽。”

　　“是！”

　　高粱接過本子，翻開一頁，整個人瞬間愣住，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緩緩念道：“我們懶懶地躺在草地上，我解開了你上衣的第一粒紐扣，不想有言語，不想有音樂或節(jié)奏，讓我沉醉在這片寂靜中，沉醉在你銅管樂一般渾厚的嗓音中……”

　　秦漢勇都不禁瞪大了眼睛，不敢想象，十分有畫面感。

　　胡楊白了高粱一眼，無奈道：“宋股長，不是你想的那樣?！?/p>

　　“你閉嘴，繼續(xù)讀。”

　　高粱帶上痛苦面具，繼續(xù)念道：“記得另一個透明的早晨，我們倆躺在一起輕輕地翻轉(zhuǎn)，你解開了我胸前的襯衣……”

　　不等高粱念完，宋建設整個人都暴躁起來了，抓著頭發(fā)，驚道：“哎喲我的娘呀，事情的嚴重性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p>

　　胡楊皺著一張臉，腦中靈光一閃，抓過高粱手中的本子，厲聲喝道：“夠了！這是我自己寫的，和任何人都沒有關系，高粱剛才承認是為了維護我的尊嚴。”

　　此話一出，宋建設和秦漢勇都愣住了，眨了眨眼，問道：“你這話什么意思？”

　　胡楊緊抿著唇，深吸一口氣，道：“我來參軍，一開始就是為了顧一野，這本子……完全是我單相思的產(chǎn)物，這件事只有高粱一個人知道，現(xiàn)在你們都知道了?！?/p>

　　她低著頭，兩個眼睛一眨，淚珠子就直往下掉，秦漢勇和宋建設看在眼里，一下子都嚇愣住了。

　　高粱反應快，從衣兜里翻出手絹遞了上去。

　　宋建設緩和了語氣，問道：“那這些亂七八糟的……”

　　“這不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這是美國詩人沃爾特惠特曼的自我之歌，出自草葉集，你們要是不信可以去查，如果還是不信，也可以對比字跡，我不是還有一份檢討書在你們那兒嗎？”

　　那是她人生第一份檢討書，也是進團的第一份檢討書。

　　她從小就“追求”顧一野，學著他的一切，字跡也是其中一方面，沒想到今天會在這種情況下派上用場。

　　“那好，我們?nèi)ゲ椋蚁Ｍ@只是個誤會，回去吧?！?/p>

　　三個人都是他們帶出來的兵，誰出事他們都難受，有個解釋最好，沒有解釋也是能救則救。

　　隔天，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事實查明，這件事確實是誤會，告密者已經(jīng)被處分了，據(jù)說是一個看不慣高粱的老兵干的。

　　—

　　三班營房里，顧一野坐在桌前，聽著身后姜衛(wèi)星他們的討論話，手里的拳頭是緊了松，松了緊，捏的咯咯作響。

　　牛滿倉這么一大老粗聽了，都不禁感慨：“人家一小姑娘鬧出這種笑話，以后該怎么見人?。　?/p>

　　顧一野眉頭一松，下定了決心，起身往外走，肅道：“我去找連長解釋清楚?！?/p>

　　話音剛落，高粱迎頭走了進來，推著顧一野坐了回去。

　　“行了吧你，解釋清楚，我看是越描越黑，坐好了！”

　　“高粱，胡楊她怎么樣了？”

　　他現(xiàn)在最關心的就是這個。

　　高粱脫下帽子，低聲說道：“還能怎么樣，回去了，本子的事情她什么也沒說，一個人攬下了，你寫的吧?！?/p>

　　這句話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他了解胡楊，就算感情再深，再好，她也做不出這種事，就只有他顧一野，不管不顧，談情說愛，毫無格調(diào)！

　　張飛在一旁聽著，心里也不是滋味兒。

　　“我早跟你們說過，距離，就是不聽，我看，這件事沒那么容易結(jié)束?！?/p>

　　—

　　女兵營房

　　胡楊一進門，屋里聚在一起烏泱討論的人頓時四散而開，隨之而來的便是一片靜默。

　　她們在路過她旁邊時都離得遠遠的，大概都是覺得她有病，得了妄想癥吧。

　　江南征從外面回來，見屋里氣氛詭異，抓著胡楊的手腕，走到床前，低聲問道：“胡楊，你沒事吧，外面都傳開了，說你……”

　　“就這樣吧，關上門就什么都聽不見了?！?/p>

　　胡楊把從秦漢勇手里領回來的本子扔在了床上，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垂眸看著，又覺得不妥，拾回來關進了柜子。

　　這一刻，她的心里并不如外表那樣平靜，明明從前追求的東西就在眼前，可她退縮了……

　　她并不高潔，也有自己驕傲，可這些驕傲在大是大非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她盡所能地將傷害減到了最低，放下了一切，其中也包括顧一野，什么都能讓，軍裝不能！

　　三天后

　　胡楊被提前調(diào)去了七二〇團一連，聽說是陸平凡親口提的，秦漢勇沒意見，報上去給師部，已經(jīng)批準了。

　　這事兒在大家心里頭都有數(shù)，顧一野大概也猜到了，這應該就是張飛班長提到的影響吧。

　　在高粱和江南征的牽線搭橋下，顧一野在胡楊即將離開九連的前一天單獨見到了胡楊。

　　她站在對面，臉上掛著溫柔的笑，他用回應著她，在這或遠或近的距離里，即將離別的悲傷不在，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你要走了?！?/p>

　　“嗯，要走了，雖然以后不能再在一起訓練了，但是戰(zhàn)友情分還在，總還能遇見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