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姐姐妹妹，墨蘭是不討長輩們喜歡的。自小來家里來客，她總是最沒有存在感的那個。只因老太太不喜歡她。
今日來壽安堂她是怕的，喊小姑姑她也是怕的。但是她阿娘說，她小姑姑一定喜歡她，是真的。
那個溫柔的女子朝著她淺淺笑著，把一塊很漂亮的玉放在她手里，然后說，她很喜歡她。
小姑娘素白的臉綻開笑容，真真是一朵花一般。和盛寶寧一樣。
“怎好收娘娘的禮……”盛纮訕訕一笑。
盛寶寧拉著墨蘭的手，聲音暖和的像是三月里的風(fēng)，可偏生說出來的話像是屋檐上的冰溜子。
“怎么不能，墨蘭喊我一聲小姑姑呢?！彼鲋槪鄣讻銮咔叩墓馔巳?，一張芙蓉面龐含著笑，“好孩子，讀書了不曾？”
盛纮搶著道了句，“家中請了學(xué)究，姓莊，如今教著幾個姑娘小子讀書習(xí)字?！?/p>
盛寶寧點點頭，“我家中有一個三姑娘，性子頑劣不柔順……”
盛寶寧笑著轉(zhuǎn)回目光，摸了摸墨蘭的頭，說出了她今日來盛家，最想做的一件事。
“過了年，你可愿意陪她一塊兒去國子監(jiān)讀書？”
“砰……”
茶杯冷不丁磕在桌上，一聲脆響。王若弗目光掃過墨蘭，然后直直落在明蘭身上。這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盛妃生氣了，而且氣的狠了。
王若弗一時間心里郁郁。要是沒有明蘭出這個頭，她的如蘭也該喊一聲小姑姑的，何苦獨出來一個墨蘭，入了貴人的眼。
明蘭有老太太貼補，墨蘭得了盛寶寧高看，只有她的如蘭……
王若弗的眼神如同刀子一般扎在明蘭身上，明蘭垂著頭，往盛老太太身邊靠了靠。去國子監(jiān)讀書……真真是，好一個登天梯。嫉妒的念頭在心尖上只轉(zhuǎn)了一圈，落下的時候就猶如淺淺一片雪花，微不足道。
為了這個得罪祖母，不值的。明蘭自己想明白，看向墨蘭的眼神多了幾分譏諷。日后議親，總還是祖母做主的。小姑姑，算什么呢。
盛纮先是一愣，隨后是欣喜，最后是謙卑，“多謝娘娘抬愛，是小女福分?！?/p>
這件事，就這般定了下來。午間吃飯的時候，盛老太太推脫身子不好，留在了壽安堂。明蘭擔(dān)憂祖母身體，亦是未曾入席。
盛纮欠身給盛寶寧盛了一碗鯽魚蘿卜湯，“記得妹妹喜歡，多用些吧。”
滿滿一碗，是她喜愛的魚腹那處。盛寶寧深吸一口氣，掩了情緒，“難為哥哥記掛?！?/p>
一頓飯吃的平常，倒也是平常。盛纮和盛寶寧兩個不說話，旁人也不好賣嘴。王若弗有心給自己兒女爭取點利，可惜盛纮在不好說什么。
席面即將散的時候，如蘭大著膽子急急呼了一句，“小姑姑……”
盛寶寧腳步一頓，慢慢回身，明亮的陽光映在她身后，就像是仙女一樣。她笑著看如蘭，似乎是等著她說話。
如蘭臉色漲紅，結(jié)結(jié)巴巴半晌說不出口。她不過是不服氣，方才在壽安堂，她也想喊她小姑姑的?？墒撬桓胰鞘⒗咸鷼?。
小女孩的把戲盛寶寧如何不知，她彎下腰，捏了捏如蘭紅透小臉，“有空可以和你四姐一道來遼王府尋我?！?/p>
盛寶寧抬頭，看向王若弗略帶尷尬的臉，淺淺一笑，“嫂嫂……當(dāng)年，多謝了?！?/p>
王若弗端著茶愣在那兒，好半晌眉目舒展，“一點小事罷了?！?/p>
盛寶寧卻是搖頭，“可于我而言，是要命的大事?！?/p>
若不是王若弗把印鑒給她，她啊，連參選的資格都沒有。
大人們又說讓人聽不懂的話了，如蘭撅著嘴，跑去王若弗身邊，拽著她衣角扭了扭。
盛寶寧看了她一會兒，眼里情緒起起伏伏，最后歸于平淡。喊來橘紅，取來一枚鑲著東珠瑪瑙的臂釧，“既叫我一聲小姑姑，我也不厚此薄彼?！?/p>
如蘭怔怔不敢去接，王若弗輕輕拍了拍她，“你小姑姑給的，收著吧。”
見她收了，對面的人慢騰騰笑起來。像是林棲閣里那株艷艷的桃花，也像秋日里覺禪寺后山的紅楓。如蘭后來總能想到這一天，那張微紅透亮的臉，似乎總能出現(xiàn)在眼前。
盛家的東南角種著一株桃花，和泉州那株一模一樣。盛寶寧站在小徑上，看著涼亭里那道熟悉的身影，忍著淚輕輕喊了句，“林姐姐……”
“好丫頭！”林噙霜紅著眼，“混的不錯?！?/p>
盛寶寧朗聲笑，“是，混得不錯?！?/p>
這天，在盛家小小的東南角，沒有林小娘也沒有盛庶妃，只有林姐姐和寶妹妹。
“何苦回來與老太太置氣?！绷粥咚f去一杯茶，嗔到，“你呀，自討煩心?！?/p>
“明明是她厭我，煩我?！笔殞幣踔璞种纲N在杯壁上，覺得燙了，才輕輕松開。
“她大抵，也是想當(dāng)初死的那個是我吧。”
虛虛散散一句話，平淡起漣漪。這已經(jīng)是往事了，那年泉州時疫，盛老太太精心照顧的兒子沒救回來，反而等死的女兒熬過來了。
林噙霜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嘆道，“都過去了……”
“是過去了?！笔殞庉p輕淺淺笑著，眼底的光影碎開，然后隨著呼呼的寒風(fēng)散的一干二凈。
“林姐姐。”盛寶寧從袖中取出一方盒子，“當(dāng)初是你冒著風(fēng)險，把我從鬼門關(guān)搶回來，也是你給我塞那五百兩銀票，讓我能進遼王府。”
“你的恩情，我都記得?！笔殞幯劭艉龅囊凰幔乜谏?。
只要她盛寶寧一天是喘氣兒的，誰也不能越過她，欺負(fù)到林噙霜頭上。憑什么家法國法，她不在乎。她只要她的林姐姐一輩子喜樂平安，享榮華富貴。
沒有她的林姐姐，她十歲那年就死在泉州了，哪里還能有今天啊。
“傻丫頭?！绷粥咚嗣殞幍念^，“在王府過得好不好。”
“好。”
“那就好?！?/p>
日頭偏西，盛寶寧臨走之前，又去了一遭壽安堂。
盛老太太攬著明蘭點茶，臉上淺淺的笑意是盛寶寧許多年沒見過的。她看了一會兒，揚起唇角，“老太太……”
外面好似又落雪了，白花花的雪片被風(fēng)卷著，高升，再高升。
盛老太太抬頭的時候，正好趕上風(fēng)雪驟起，盛寶寧站在背風(fēng)處，衣角蹁躚。
“您還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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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寧對墨蘭是偏愛，對如蘭是羨慕，對明蘭的惡意來自她自己遭遇，想看看她未來的選擇會不會比她好。
王大娘子和如蘭的關(guān)系是寶寧一輩子都沒有過的。
林噙霜是寶寧豁出命也要護著的人。給她的盒子是保命的東西。
“高升，再高升”寓意寶寧未來步步高升。
國子監(jiān)級別很高，不是皇親國戚去不成，齊衡都去不成那種。墨蘭去是給王爺?shù)呐畠寒?dāng)伴讀，雖然和跟班差不多，但是也比大部分人要厲害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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