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棟照顧編劇的一般作息，特意把會議安排在下午。其實大可不必，李清讓打定主意今天要跟資方爸爸撒潑打滾，昨晚早早就睡了，畢竟養(yǎng)精蓄銳就是成功的一半。

制片 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早已經(jīng)收拾停當(dāng)，在家坐了半天了。

看著她從樓里走出來，整個人無欲無求到恨不得步步生蓮，王之棟坐在車?yán)?，彎起嘴角笑了笑，他只是覺得有些魔幻，這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很難想象這個人昨天還在電話里跟他嗆聲。

他做了八年的制片，太清楚資方的這些彎彎繞了。尤其互聯(lián)網(wǎng)資本進駐影視圈之后，投資方手握大數(shù)據(jù)，以為可以精準(zhǔn)把控觀眾脈搏，對著劇本指手畫腳意見百出，把整個圈子搞得烏煙瘴氣。

想起資方代表邱勝的那個嘴臉，他不由撇撇嘴，什么垃圾，還不如前些年的煤老板，從來不對作品有任何意見，他們只是喜歡睡女演員罷了。

王之棟看著越走越近的李清讓，又想起之前她一個人在酒桌上單挑資方代表，而他自己卻安靜如雞作壁上觀，心里升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在他剛剛畢業(yè)，踏入這個圈子做制片人的時候，好像也有過。

那個時候，他還是個理想主義者，說白了就是個愣頭青，愿望就是做出名垂影史、觀眾口口相傳的劇，讓自己的名字，跟著真正的好作品，一同流傳。

后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他眼看著互聯(lián)網(wǎng)經(jīng)濟崛起，無差別地入主所有的行業(yè)，熱錢涌入影視圈，所有人都瘋了一樣撈錢，連帶著審核政策越來越緊，至于做出的東西到底有多垃圾，似乎已經(jīng)變成了最不重要的事。他也漸漸麻木了。賺錢誰不喜歡呢？就算他可以不賺，他也無法擋住其他人不賺，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估計他公開跟資本作對的第二天，就會因為喜歡吃米飯而被業(yè)界封殺。

他難道不知道，編劇是一個項目的重中之重，沒有內(nèi)核，請再大牌的演員來也是浪費時間。那種東西，他自己多看一眼都想吐，觀眾能喜歡就怪了。王之棟眼睜睜看著編劇被拿捏，被欺負，被導(dǎo)演、制作、資方、演員、甚至還有燈光劇務(wù)服化道的工作人員指手畫腳，最終忍著惡心，拿出面目全非的劇本交差了事。

太難了。

他煩躁地動了動身體，將車?yán)锏目照{(diào)又開大了點，低溫有利于冷靜，他希望李清讓在見資方之前，聽聽自己的話，好好冷靜冷靜，先保護好自己，保住公司的項目，再談其他，也不枉他百忙之中當(dāng)了一回她的助理，親自開車來接她。

李清讓已經(jīng)走到車旁邊，猶豫了一下，似乎鼓起了勇氣，還是拉開了副駕駛的門。

她當(dāng)然不知道王之棟這么多天人交戰(zhàn)的心理活動，只是莫名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愛憐？

她不動神色地縮了縮身體，扭頭道：“制片老師好。”

王之棟饒有興致地看了她一眼，一邊開車，一邊盤算怎么開口教育她才又自然又容易接受。

還沒等他組織好語言，身邊的女孩先開口了：“王老師，昨天我有些沖動了，不是針對您，您千萬別放在心上?！?/p>

王之棟：“……”

他一下就沒了立場，人家都道歉了，這怎么往下接呢，抓著不放豈不顯得他一個大男人小肚雞腸？

王之棟略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咳……沒事?！?/p>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車子駛過第二個紅綠燈的時候，擔(dān)心還是壓倒了面子。王之棟還是挑了一個開頭：“編劇老師，你可能不太清楚這個圈子的情況……”

“我明白?！?/p>

一句話又給他堵回去了。

你明白？你明白個屁！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今天想干什么！

王之棟嘖了一聲，對著這個軟硬不吃的總編劇，恨不得停下車把她訓(xùn)一頓。

被他訓(xùn)，也總比到時候鬧起來被資方做主換掉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