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飛快，冬十一月的日子就像握在手里的細沙一樣，不斷地從掌心縫隙流失。轉(zhuǎn)眼間，隆冬降臨了。

過去在長安的時候，到了臘月已經(jīng)是滿城裹素，鵝毛大雪可以連著下數(shù)天。

沉霧在長安看了十多年的飛雪，如今到了江南反而有些不適應(yīng)。

江南的十二月寒風凜冽，每日清晨起來還能看到屋檐結(jié)的厚厚一層冰霜，小池也因為低溫結(jié)成冰面，唯獨不見落雪。棠梨小筑的綠植也全被寒風薅光了葉子，光禿禿的枝椏偶有幾只麻雀停留，頗富意趣。

沉霧畏寒得厲害，春池本不愿沉霧在這寒冬臘月里折騰身子去學習什么劍術(shù)，星野卻說，學習劍術(shù)應(yīng)不懼寒暑，若只縮在屋里不出去提高體質(zhì)，懂得再多理論知識于劍術(shù)一道毫無用處。

沉霧決心下得堅定，在天寒地凍的十二月里早晨依舊堅持晨練，春池見沉霧如此，咬咬牙也跟上她的步伐。

星野目前還沒做出什么實質(zhì)性的保護舉措，倒是覺得自己像個老師。

易來夢和林氏也都知道這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讓沉霧注意點身體，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劍術(shù)一道只得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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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筑內(nèi)已經(jīng)燒上地龍，屋內(nèi)柑橘熏香氣味雖淺淡，但足以給住在這暖如春天的屋內(nèi)的人帶來幾絲清醒。

曲清容這日上山拜訪，在澤蘭院坐了會就和林氏來到棠梨小筑。

眼下三人正坐在榻上閑話。

沉霧在這幾個月來覺得自己身體并無不適，反而覺得整個人輕盈許多，精神也神清氣爽，遠比來江南之前要康健。

林氏聽得她這樣說，笑道:“這沒錯，身子骨健朗，人會舒服很多?！彼D(zhuǎn)眼看向曲清容，嗔她:“你也不和你沉霧姐姐學學，多鍛煉鍛煉?！?/p>

曲清容輕輕從鼻孔里“哼”出個音來，“姨母怎不說是江南養(yǎng)人？”

林氏笑著點點她鼻子，沉霧替她們續(xù)上花茶，眉眼彎彎，“說得也是，江南氣候會比長安來得舒適。只是江南不下雪，倒是可惜。”

“東晉時期，陳郡謝氏謝道韞一句‘未若柳絮因風起’博得才女之名，我要是有朝一日能看見雪，怕也能說出幾句名言來。”曲清容一雙剪水眸笑得瞇成一條線，得意洋洋道。

沉霧聞言自是輕笑一聲便無他話，林氏笑意深深，她打量幾眼曲清容，揶揄她，“真是不知羞，現(xiàn)在班門弄斧起來了，前段時間被府里的女先生罰抄書怕是自個忘了?！?/p>

林氏在倆人前極少擺長輩架子，這也是曲清容愛來山莊走動的其中一個原因，沉霧敬她亦把她當成密友。

三人在小筑里煮茶閑談了小半時間，天色暗得快，曲清容便下山進城了。

小筑里林氏還坐著，她這才道明來意，再過十幾日就是年節(jié)，林氏讓沉霧明日陪同她出去置辦年貨，看她愿不愿意一塊。

沉霧驚訝地揚起秀眉，“置辦年貨？”

大宣對女子的束縛遠比前朝松懈，大江南北在外拋頭露面的姑娘家比比皆是。

盡管謝家也沒有什么閨秀應(yīng)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guī)矩，但讓主人家自己出門置辦年貨是從未發(fā)生的，沉霧十多年都沒和家人上街采買過年貨，她興趣濃厚，星眸亮亮地看著林氏。

“是，山莊里頭的大部分年貨我已經(jīng)在前幾日把份例和式樣定下來了，就交給寶珠去辦， 明天采買的都是一些小玩意，往年都是我和你伯父一同上街采買的，揚州城的街市什么都有，花樣也多，我是想著你還沒在揚州好好逛過，就看你愿不愿意一起?！?/p>

林氏溫聲絮絮說著，言罷，沉霧點頭應(yīng)了，她笑盈盈道：“那是自然，我還沒這樣和家人上街過，伯父伯母愿意帶我那就太好了?！?/p>

林氏見她應(yīng)下，也沒有其他事情，就早早辭去了。

＊

翌日一早，沉霧和星野在庭院里習完今日的早課，春池便急急催沉霧回屋換衣。

星野面無表情立在那里，看沉霧折身要走，出聲道:“去哪？”

“我稍后要出門，你要不和我一起？同行有伯父和伯母?！背领F停下步子，邀請他。

星野面露猶豫，他似是掙扎了幾番，“去，保護你?！?/p>

沉霧笑吟吟的看著他，“那你也快去換身衣裳。”

他們二人都穿著輕便，現(xiàn)下剛活動完筋骨是不覺著冷，等出去了再這樣穿肯定會著涼的。

星野點點頭，也跟著進屋了。

屋內(nèi)，春池正興致勃勃地為沉霧挑選衣飾釵環(huán)，沉霧在旁邊看了許久，嘆道：“不用這樣挑，隨便穿就可以了罷？”

“那可不行，姑娘自從來了揚州都沒有好好打扮過，今日要出門，姑娘應(yīng)當上點心才對?？刹荒茏尮媚锉粍e人比下去了?！贝撼刈炖锬钅钣性~，沉霧無奈，也只能候著。

春池給沉霧梳了個云鬟，黑玉般的長發(fā)滑如錦緞披至腰間，頂上發(fā)髻紋理緊致，沉霧在妝臺上挑挑揀揀，才選了支碧玉海棠形狀的珍珠步搖，春池原本覺得這支步搖太過素淡了些，見海棠花心綴著一顆緋色寶石這才勉強覺得能戴，她又選了幾顆石榴紅寶石做的珠釵作為點綴插進沉霧的發(fā)中，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沉霧容色明艷妍麗，一件妃紅緙絲繡海棠紋的綢襖和姜黃銀紋百蝶云鍛裙襯得她仙姿佚貌、亭亭玉立，很久沒有作這樣的打扮，沉霧不適應(yīng)地拽了下領(lǐng)口，春池剛好看到沉霧因動作而露出來的白皙手腕，想到手鐲還沒用上，折身取了雕花玉鐲來給沉霧戴上。

沉霧啞然，春池這樣一瞧心氣順了不少，她美滋滋道：“好久沒看姑娘穿這些了，好像回到了長安，和姑娘去赴宴的時候?！?/p>

“這又不是長安，往后這樣的打扮就免了罷。”沉霧輕輕嘆了口氣，她還在擔心這身出行會不會不便行動。

“姑娘天生麗質(zhì)，打扮起來更似天仙下凡，婢子看這樣的姑娘心里就十分開心呀?！贝撼赝嶂^一派天真。

沉霧莞爾，她推了推春池，笑道：“我是天仙，那你就是小天仙，好不容易出門一回，你也去給自己收拾下罷?！?/p>

春池脆生生應(yīng)了，邁著愉快的步子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