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乾殿內(nèi)，只聽得見惜音小聲的抽泣聲，周生辰摟著她，半哄半勸地好不容易讓她止住了哭泣。兩人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現(xiàn)在的姿勢過于危險，周生辰連忙松開她。

周生辰你早點休息啊。

說完這句話，周生辰匆匆向殿外走去，頗有一種落荒而逃的樣子。

陸惜音看見周生辰?jīng)]穿披風(fēng)，立刻拿起來，想也沒想地追了出去。

走出殿外時，已經(jīng)看不見周生辰的身影，她只好四下邊走邊找，突然間被一股力量拉了過去，是周生辰拉住了她。

他們站在假山后面，那些巡邏的士兵看不見他們。

周生辰宮中有宵禁，小心被當(dāng)成刺客。跟著我干什么啊？

陸惜音我怕你有危險…

周生辰怕我有危險！？

周生辰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

陸惜音你今夜喝了不少…

周生辰其實我的酒量不錯。

周生辰為自己正名。

陸惜音點點頭，一副認(rèn)同的樣子。

陸惜音也是。

周生辰也是什么??？

陸惜音我曾經(jīng)聽說過一句詞，是寫你的。醉臥白骨灘，放意且狂歌，一壺酒，一匹馬，世上如王有幾人？那時我就猜到，你的酒量應(yīng)該不小。

周生辰年少輕狂的事情都被寫下來了，那個時候，兵少，朝不保夕，所以快意。

陸惜音點點頭，將披風(fēng)遞給他。

陸惜音師父，快穿上吧。

周生辰?jīng)]有接過，只是看著她紅紅的鼻子，不知是被凍到了還是因為剛剛哭過的原因，顯得她此時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周生辰你穿吧，我不冷。過來！

周生辰帶著陸惜音大半夜地挖酒去了。

陸惜音你大半夜的來這兒就是為了挖酒？

周生辰是啊。一會兒要去見一位故人，這酒是我和他一起埋的。我們曾經(jīng)約定好，待我凱旋，挖出來一起慶祝的。

他們一起來到了關(guān)押劉元的地方，大老遠(yuǎn)的就聽見了劉元的大喊大叫。

周生辰摘下了蒙住他眼睛的黑布，劉元看到他似乎也就接受了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的事實。

劉元你？也對，只能是你！

周生辰我挖了這壇酒，來送你一程。

劉元早知今日，我當(dāng)初就應(yīng)該讓高皇后殺了你。

周生辰感謝幼時相護(hù)。

劉元護(hù)出一個要我命的人！讓我喝口酒，我嗓子都喊啞了！

周生辰打開酒壇，喂了他一口。

劉元罷了，只有你，我輸?shù)眯姆诜?/p>

周生辰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嗎？

劉元霸攬朝政這些年，我也享過天子威儀，無憾！

周生辰府上，可有人需要我照顧？

出于幼時情誼，雖然周生辰不能救劉元，但是還是希望可以保住他的家人。

劉元我還有一子…

周生辰我會派人把他送回坪城…

劉元不！

劉元看向站在周生辰身后的陸惜音。

劉元幫我把他送去東夏吧！

周生辰回頭看向陸惜音，是在征求她的意見。他心里清楚，劉元是因為陸惜音是他的徒弟，左右不會罔顧他這個做師父的請求。但是周生辰也知道，她更是東夏的晉陽長公主，萬事皆以東夏為先，北陳大將軍劉元的遺腹子，能不能留在東夏還得惜音自己說了算。

陸惜音全程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誰知道，居然還有她的事情。至于劉元為什么要送他的兒子去東夏，其實也不難猜。

陸惜音能霸攬朝政這么多年，果然還是有點腦子的。你囚禁了戚真真，以她那個睚眥必報的性格，勢必會報復(fù)到你的孩子身上，師父可以護(hù)住他這一時，但是卻不能永生永世護(hù)著他，只要他還在北陳，肯定是逃不過戚真真的手掌心的。讓他改名換姓，去東夏確實是唯一可以保他命的方法。

陸惜音走到他面前，似笑非笑。劉元的如意算盤她可是一清二楚。他向周生辰開口而不是她陸惜音，是希望周生辰能讓她同意，因為劉元知道，她會看在周生辰的面子上，答應(yīng)他?？墒撬麤]想到，周生辰?jīng)]有立刻應(yīng)他，反而把決定權(quán)交到了她的手上。

陸惜音可是，我為什么要幫你呢？別說我和你沒什么交情，你跟那閹賊趙騰合謀，企圖破壞我東夏和北陳的和盟，我就沒理由幫你。

劉元我可以和你做一個交易。

劉元看出來了，這件事情周生辰?jīng)]法幫她做主。

陸惜音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

陸惜音就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有什么可以和我交易的。

劉元方雨柔。

這三個字一出，周生辰就感覺到氣氛不對了。

陸惜音你怎么知道這個名字的？

劉元你抓到柳之佑了吧，我是從他那里不小心知道的。方雨柔當(dāng)年的死是有隱情的，柳之佑知道所有的一切，具體發(fā)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是他似乎很害怕你知道這件事。你自己去問吧！

陸惜音如果真如你所說，我保證你的孩子在東夏平安無事，身份永遠(yuǎn)無人知曉，他會以一個全新的身份在東夏活下去。

劉元多謝。

陸惜音交易而已。

回到式乾殿后，兩個人心情都不是很好，他們坐在殿內(nèi)的臺階上。

是周生辰先開口的。

周生辰陛下出生前，先帝曾經(jīng)有過一個皇長子，不是皇后生的，三歲時夭折了；我為了追查此事，惹怒了高皇后，是劉元替我求的情，護(hù)住了我。小的時候，我和劉元的關(guān)系還挺不錯的。

陸惜音所以才一起埋的酒？

周生辰是啊。

陸惜音那有和女人一起埋過酒嗎？

陸惜音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周生辰一臉不可置信。

周生辰??？

周生辰這件事情不是已經(jīng)揭過了嗎？

陸惜音小聲嘟囔。

陸惜音我可沒說揭過了…

周生辰只好接著之前的繼續(xù)哄。

周生辰沒有，我沒有和女人一起埋過酒，更沒有和高淮陽一起埋過酒。

聽到這兒，陸惜音才開心了，看著她笑了，周生辰也跟著笑了笑。

周生辰開心了？

也許是不想被周生辰輕易捕捉到情緒，惜音急急忙忙站起來往前走，然后在殿內(nèi)轉(zhuǎn)了一圈。

陸惜音這里的每一寸，你幼時都走過？

周生辰算是吧。

陸惜音深吸一口氣，仿佛做了什么決定，她開口喊他。

陸惜音周生辰！

周生辰冷不丁地聽見小徒弟連名帶姓地喊他，居然愣住了。他從來沒覺得，周生辰這三個字從一個人口中說出來會那樣動聽，只一聲，就喊到了他的心里。

陸惜音見他不說話，心里一陣忐忑。

陸惜音你不會又要說我的禮儀到哪兒去了吧，這可是你允許我喊的！

小丫頭，還挺記仇！

周生辰沒有。只是第一次聽你叫周生辰，真的有點不習(xí)慣。

惜音蹲在他面前。

陸惜音你的家在西州，你未來的日子也在西州，你剛才說過，王府有十個孤兒，一個徒兒，足夠了。

周生辰是啊，足夠了。

周生辰被她安慰到了，兩個人相視一笑。

周生辰惜音啊，剛剛劉元說的…方雨柔？是有什么隱情嗎？

周生辰想起了剛剛劉元提到的名字。

聽到這個名字，陸惜音嘴角的笑意收斂了不少，她又坐回周生辰身邊，雙手?jǐn)堖^他的手臂，把頭靠在他的肩上。

周生辰全身僵硬。雖然過去她經(jīng)常做出這樣的舉動，但是他當(dāng)時還是把她當(dāng)成自己的徒弟，別無他想。而現(xiàn)在…他就是對她有了別樣的心思…

周生辰害怕陸惜音的靠近，卻又希望她能對他靠近…

陸惜音方雨柔是我兒時的玩伴，也是我的伴讀，不過她十年前就已經(jīng)不在了…

陸惜音她和我一樣大，死的時候才只有七歲…

陸惜音我的母后因為生我而傷了身子，需要調(diào)養(yǎng)。所以我剛出生時，是由奶娘帶大的，她是母后的母族里的一個族人，丈夫早逝，只留下了一個女兒。奶娘對我極好，在我心里，我把她當(dāng)成我第二個母親。方雨柔就是奶娘的女兒，她從小跟我一起長大，是我唯一的朋友。

陸惜音我記得那天，父皇微服出巡，下至江南，又正好是一年一度的乞巧節(jié)，奶娘帶著我們一起上街。后來來了一群亡命之徒，街上的人都陷入恐慌，我被人群沖散了，奶娘當(dāng)時是拉住了雨柔的，但是她為了找我，一直在人群里，后來她們也被沖散了…其實，如果沒有我的話，奶娘是可以拉住雨柔的，她們也許能平安地回去…最后也許就不會…看到雨柔的尸體孤零零得躺在小巷里…

陸惜音那是我第一次經(jīng)歷…死亡…這件事就像一塊石頭，壓在我心里。如今，這么多年過去了，我突然得知，這也許不是一件意外…我說什么都要弄清楚…

陸惜音如果真的是有人蓄意為之，挖地三尺我也會把他找出來！

周生辰師父相信你，你可以的。別難過了，你的朋友不希望看見你這般愧疚的樣子…她只會希望你好好的…

周生辰揉了揉她的腦袋。

周生辰師父在這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