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寧侯清榕,乃事北乾國的三朝元老,地位尊崇,作為百官之首,身份顯赫,坐在柳意歡的下方,與上位者褚璇璣的距離并不遠(yuǎn),時不時舉起手中的金樽杯與褚璇璣敬酒遙碰。
而借著與女帝杯盞交錯之間,她的眼睛可是時刻緊盯著坐在褚璇璣身邊的禹司鳳。
終于見到了寧王托付尋找的人,她心里暗自詫異,在之前,她一直以為能夠引領(lǐng)千軍萬馬的男人,不說像女子一樣威武,至少長得也得有氣勢把,可眼前的男人一副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實在無法與帶兵于沙場打戰(zhàn)的將軍聯(lián)系到一起。
在這個人身上,她看不到一點殺戮血腥的氣息,可偏又是東明百姓愛戴的書生將軍,應(yīng)該不可能是虛有其名,但他到底是怎么做到把蒙淺雪進(jìn)攻的大軍阻擋在東伊關(guān)之外的呢?
不管怎么說,寧王要找的人就在眼前,可偏偏陛下又看得緊,還真是不好下手啊。
褚璇璣嘴角噙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拿著琉璃盞擋住看向正寧侯的視線,又看了看身邊的禹司鳳,心底盡是不為人所知的算計。
她忽而一笑,不拿杯盞的手偷偷落了下去,輕輕地在禹司鳳細(xì)腰上捏了一把。
呃!
禹司鳳整個背脊都僵直了,暗暗磨著后槽牙,低斥道。
禹司鳳“把手拿開!”
褚璇璣朝他眨眨眼,嬉笑道。
褚璇璣“就不拿!”
褚璇璣“你能把朕怎么樣?!”
禹司鳳臉色頓時就黑了,他深吸一口氣,也將一只手偷偷放下,攥住褚璇璣的手,開始暗中使勁欲將她的手掰開。
褚璇璣更樂了,呵呵一笑,心想,禹司鳳,想跟朕比力氣,你可不是對手,于是她便也卯足了勁,要撐開禹司鳳的禁錮。
褚璇璣和禹司鳳在桌子下方的小動作雖然旁人看不到,但見兩人很快變了臉色,也略略猜得到一二,只以為是女帝陛下和她的寵君之間的情趣,聽說女帝陛下可是很寵愛他,當(dāng)眾調(diào)戲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當(dāng)初有一個柳意歡,迷惑了先帝,如今只不管換了一個人,大庭廣眾之下,便如此恬不知恥,實在可嘆哪,都說東明人最顧及禮義廉恥,禮教自小就嚴(yán)格,看來也不過如此。
若玉狠狠地咬了一口蟹黃酥,甩過去一個不屑的眼神,心中暗罵,不要臉!
北乾最高的城樓之上,北乾女帝以及其他皇親貴胄,下至朝廷百官,雖然寒風(fēng)瑟瑟,但每個人臉上都充滿了對新年的期待,迎風(fēng)而立,靜靜地等候著新年鳴鐘的響起。
禹司鳳并沒有跟她們站在一塊,而是一個人隱在城樓的一個小角落里,俯瞰著城樓下如潮水一般聚集起來的北乾百姓,眼里慢慢涌現(xiàn)的,是東明除夕夜城樓下的東明百姓,心中浮現(xiàn)一絲柔軟,嘴角微微勾起,面前浮現(xiàn)柔和淡雅的笑容,禹司鳳手扶憑欄,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明顯。
身邊跟著的,監(jiān)視兼保護(hù)他的程懷智心中一驚,皺起眉頭,暗暗感到不妙,見他此時笑得如此開懷,猛然想到不好的事情,連忙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程懷智“公子,前面危險!”
程懷智握住他的力氣很大,禹司鳳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笑容頓時顯得很無奈。
禹司鳳“怎么?你以為我要跳下去?”
程懷智低聲說道。
程懷智“但愿是奴才多想,也請公子見諒,奴才既然在公子身邊伺候,自然不能讓公子有任何閃失。”
禹司鳳自嘲地?fù)u頭,苦笑道。
禹司鳳“你放心,我雖然不愿呆在這,卻也不會傻到跳下去?!?/p>
禹司鳳“這地方,有牽絆住我的表哥……東明那邊,有被褚璇璣拿來威脅我的東明故人,我不會不管他們的?!?/p>
禹司鳳“只是,褚璇璣可以拿他們來逼我就范,甚至直接強(qiáng)迫于我,但想要我心甘情愿呆在這里,心悅誠服于她,請你轉(zhuǎn)告她,別多做妄想了。”
他的手輕輕捂在自己心口處。
禹司鳳“這里,裝滿東明的一山一水、一花一草、一葉一木,裝滿了東明的親眷四鄰?!?/p>
禹司鳳“再也裝不下別的東西,就連北乾的一滴水,都不可能!”
禹司鳳一直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成為俘虜之后有多狼狽,甚至從被活捉那一日開始,他就沒感覺自己帶著尊嚴(yán)活著。
過去,東明先帝對將軍府十分器重,使他們家族更是顯赫一時。
同安帝登基之后,雖然不甚喜歡他,對他有所忌憚,但將軍府一不結(jié)黨營私,二不參與朝政,三對女帝唯命是從,因此也多受照顧。
同安帝雖然糊涂,但也是他的表弟,要說唯一一次真正對他的羞辱,也不過是答應(yīng)北乾議和的條件,將他做為貢品進(jìn)貢而已。
禹司鳳他也知道,今晚上他是又多喝了幾杯,所謂借酒消愁愁更愁,明知道北乾的酒烈,卻還是忍不住多喝了兩杯。
只是他還記得有所控制,沒有像那晚一樣喝得多,醉得不省人事。
讓他心煩無比的宮宴總算結(jié)束了,他一心只想快點回去休息,卻還是被褚璇璣強(qiáng)行地帶到這里,來看那所謂的新年煙火。
他只好一個人躲在這個黑暗的角落里,躲開褚璇璣的故意放縱,躲開那兩個侍君明里暗里對他的鄙夷不屑,躲開北乾臣子們好奇輕慢的目光,在這里,才能讓自己真正的好受一些。
程懷智看在眼里,暗自嘆息,他知道這人眼里流露出來的是什么,是不甘心,至死的不甘心!
曾幾何時,他在這里,看見過先帝柔情蜜意地拉著韓約的手,一起等待新年的鐘聲,一同觀賞燦爛的煙花,盡管她本應(yīng)該拉著的,是屬于于她獨一無二心甘情愿的鳳后。
一個至死不從的人,占據(jù)了鳳后的位置,可在那幾年,沒有人敢對先帝那樣的做法說什么。
而他也知道,他在韓約服從的表面下,空洞的眼神里所看到的掩藏在深處的,也是不甘心!
終于,從鐘樓那邊開始傳來了讓人期待無比的、洪亮的鐘鳴聲,哐!哐!哐……
新年的鐘聲,要奏響六十六次,似乎要讓這神圣的聲音響徹五湖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