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右厭惡地以內力蒸發(fā)干了殘留在玄武甲上的毒液。
變異植物死時濃黃色的帶著腥臭味道的毒液噴了他一頭一臉。雖仍舊沒能奈何他的玄武甲分毫,但黏答答地粘在身上著實讓他感到惡心。
試探著將手伸入破爛的球莖內部掏挖著,不過片刻就感覺到有一個硬硬的東西碰觸到了小指。五指尋到硬物的位置將其一把掏出來,甩凈它表面掛著的毒液以后一瞧,這物通體呈現(xiàn)極淡的綠色,拿在手里能感覺到里面蘊含著一股奇異的力量。
“嗯?這東西倒是有趣?!?/p>
龍右瞧著掌心里這顆不過一顆鳥蛋大小的橢圓形東西,指腹輕輕碰了碰它光滑的表面。
里面極淡的綠芒在他的指腹按上來的那一刻便朝著那處被按住的位置匯聚而去,似乎是想要順著他的手指鉆進他的身體里去,匯聚在一起翻涌了半天卻發(fā)現(xiàn)無論如何也沒法突破拘束著它們的那層透明的硬殼,只好又四散開去變回光點,恢復到一開始的狀態(tài),安靜下來的光點在晶核中緩緩地流動著,散發(fā)出的光芒隨著呼吸的頻率忽明忽暗。
這些想要鉆進他的身體里的光點想必就是他所感受到的奇異力量了。
不過,看樣子這層拘束住它們的外殼似乎并不像肉眼看起來那樣脆弱……?
龍右若有所思地輕輕捏了捏晶核的外殼,外表看上去十分脆弱的透明外殼不僅沒有破碎,手指捏上去反而傳來了十分堅硬的觸感。
既然蘇玉和那兩個人類的目的都是它……那么,這個蘊含著奇異力量的小東西,到底會是什么?
“呃……你確定嗎?”尸王會這么好心地把能提升自己力量的東西轉頭再送給別人?
何況……剛剛不久他們之間才鬧了一次別扭吧?
賀啟明不是很相信殷寧的話,他剛剛看到的分明是尸王想把這顆晶核捏碎掉吸收里面的能量。
直通過保護住自己的藤蔓感知道變異植物所散發(fā)出的能量波動完全消失,蘇玉才命令四根包裹住自己的藤蔓松開自己。
翠綠色的藤蔓向著四周緩緩散開,化作瑩瑩綠光消散,露出站在原地兩手在身側緊握,面色蒼白,額角掛著大滴冷汗的蘇玉。
當最后一根位于身后支撐著自己不會摔倒的藤蔓也化作光點消散之后,失去了藤蔓支撐的蘇玉身體搖晃了兩下,無力的雙腿再難以支撐身體的重量,一下子朝前跪了下去,膝蓋重重砸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
“唔……”
蘇玉痛的悶哼一聲,他知道他的雙膝此刻肯定已經(jīng)青了,有可能還被水泥地上粗糙的地方刮出了血。
但是現(xiàn)在他無暇去注意腿上的傷,異能透支所帶來的副作用絕不僅僅只是渾身無力而已:他現(xiàn)在不光頭疼難忍,渾身的經(jīng)脈也刺疼無比,在這般不亞于先前被刀刺死的痛感的襲擊下,眼前的景物似乎也開始模糊了……
龍右褪去了一身玄武甲,眼見蘇玉狀態(tài)不對勁,腳下發(fā)力一個起落迅速到達蘇玉的身邊扶住跪坐在地的人兒,緊皺著眉將手中的晶核遞了過去。
“這便是你要的東西?”
“不……變異植物是你殺死的,不是我。你理應自己收下這顆晶核?!?/p>
蘇玉用力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血腥味在口中彌漫開來,這細微的刺痛感卻使混沌中的大腦稍稍清明了些。
努力抬起手將遞到自己面前的晶核推遠,僅僅只是一個平常的拒絕動作,卻像仿佛要抽干身體里僅剩的最后一絲氣力一般,十分的緩慢。
雖然二級的變異植物在龍右的眼中大約只是一只可以隨手殺死的螻蟻,但它的擊殺者畢竟是龍右,不是他。
這顆晶核于情于理都應該屬于龍右,他不可以借著別人的同情,獲取別人的戰(zhàn)利品。
況且……
蘇玉垂下眼簾。
他已決心要從龍右的身邊離開。恩怨相抵之后,剩下的全是龍右待他的好。他會記著,會報恩,不過也只僅于此了。
他該認識清楚自己的位置:他是一個拖油瓶。只是因為覺醒了異能而已,潛意識里就已經(jīng)覺得自己是一個強者了。
然后遇到事情,分分鐘被打回原形。
從一開始,他們就不是對等的關系。不管是實力,還是其他。
離開,其實對兩個人都好。
他不用再提心吊膽地猜測龍右會不會去傷害別人,也不用再擔心自己會不會有被龍右殺死的一天;而龍右也不會再有一個累贅跟著。
這樣多好……
蘇玉自認為自己只是想著。沒有說出來,龍右就不知道他的想法。
事實上,他忘記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龍右其實可以知道他的想法,他們相互之間甚至可以一整天都不說話,光靠想來進行交流。
“別想著離開?!?/p>
將蘇玉心里的想法從頭到尾聽了個全,龍右周身的氣壓都低沉了一個度。
這只小兔子是他的,怎么可以想著離開!
“……我不殺你?!?/p>
沉默了足足半晌,龍右才說出這句話。
他是不會說哄人的話的,那些話一點也不符合現(xiàn)實,他無比討厭那樣說,事實是怎樣就是怎樣。例如“你不是拖油瓶”亦或是“我不會殺人”這兩句話,前者只是謊話,后者他不會做到。
他是獵食者,而人類則是他的食物。當獵食者選擇不再捕食就只有餓死自己,而他絕不會這樣選擇。
縱使現(xiàn)在的蘇玉在他的眼里看來的確是一個拖油瓶,但蘇玉可以成長,可以持續(xù)讓自己變的強大來擺脫“拖油瓶”這三個字,沒必要用一時的謊話去哄,這樣只會讓蘇玉的內心自我膨脹,無法正確的認識到自己的實力。
故而……他只剩下一句真話——同時也是承諾可以去說。
即使,他知道蘇玉就算是得到了這個承諾也不會安心,心里反而會更加的難受。
“我知道……”我體會到了……
蘇玉聽的想笑。
鼻子里酸酸的,似乎有什么滾燙的液體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流下來了,水光糊的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了。
于是蘇玉笑了,艱難地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放過我吧……”
你不會殺我,對我反而是最大的折磨啊……
你不準我走,是想要再繼續(xù)傷害我嗎?
人死不過一瞬間,死了就不會恐懼、也不會痛了……
我最怕疼了……而這種像走鋼絲一樣處在死亡的陰影下方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被膩味了殺死,才是最疼的折磨啊……
“別哭?!?/p>
龍右自認為被鎖入棺中千年過后,他的心臟已經(jīng)冷硬無比,不會再為任何而心軟。
直到看見了蘇玉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一邊流著眼淚,一遍笑著求自己放過他的時候,龍右感受到自己早已經(jīng)冰冷下去的心臟忽然一抽一抽地疼,疼的越來越狠,直到這種疼痛擴散到整個左胸。
他半跪下來一把抱住了虛弱的蘇玉。
被他緊緊擁入懷里的身軀暖暖的,軟軟的,平時富有活力的沉穩(wěn)心跳此刻因為異能的透支跳動的略顯急促,亦有些無力。
這具身體實在是太脆弱了……可這具身體的主人卻有著和這具軀體不相符的堅韌。
自己不該那樣待他……
就算是有著堅韌的心性,也是經(jīng)不起那樣的折磨的。
龍右將晶核不容分說地塞進蘇玉的手里,騰出手來輕輕撫摸著蘇玉的脊背安撫著他的情緒,動作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溫柔。
這樣的安撫顯然起了效用。
蘇玉緊緊握著手里的晶核,把臉埋進龍右的胸膛小聲哭了起來。
哭的脊背一聳一聳的,空著的手慢慢抬起來環(huán)住龍右的后背,緊緊抓著龍右背上的衣料不放,眼淚和鼻涕把龍右胸口的布料浸濕了一大塊。
“不哭了……乖。不會再那樣對你了?!?/p>
龍右放柔了聲音,輕聲細語地耐心哄著懷里的人。
他能感受到蘇玉的情緒正逐漸趨于穩(wěn)定,耳邊的哭聲也越來越小。
哭的眼角通紅的蘇玉從他的懷里抬起頭來,吸了吸鼻子,又把頭埋進了他的胸膛。
“不可以……再那樣折磨我了?!?/p>
蘇玉悶悶的聲音傳來,因為剛剛哭過的原因,還帶著一點哭腔。
‘我可以……相信你嗎?’
蘇玉猶豫地想,抓著龍右后背上衣物的手指又緊了些。
就再相信你一次吧……
如果還是以傷害和折磨結尾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離去的。天涯海角,再不相見。
“不會再那樣對你了。”
龍右低下頭對上蘇玉猶豫的目光,緊了緊抱著蘇玉的手,抱著他起身,不去理會襯衫胸前因為被拿來當作毛巾擦了眼淚的而留下的深色痕跡,用手指替他擦拭干凈眼角殘留的淚。
這是他的承諾。
古人云一諾值千金,他決不會違背諾言。
“敲!”
這混蛋居然把他的難兄難弟給欺負哭了!他丫的,如果不是打不過,他一定要用紅蓮刀法爆了尸王的狗頭!!
賀啟明看的氣得直磨牙,把后槽牙磨得咯咯的響。
【宿主莫氣,你還記得之前推出的新功能交友嗎?】
不久前被宿主一個“滾”字罵走的系統(tǒng)此刻又蹦了出來,邊說邊體貼地給他打開了交友面板。
‘記得啊……哦,你是說!’
粗略地點開交友界面的提示欄一目十行地瀏覽完上面的使用須知,賀啟明猛的一拍大腿:怪不得他覺得這么熟悉,這不就是把他那個世界的企鵝聊天軟件搬過來了嘛!
【對的對的!宿主可以把蘇玉添加到聯(lián)系人里面!此后無論你們相隔多遠都能夠聯(lián)絡到彼此,而且不用擔心會被知道聊了些什么——系統(tǒng)是會絕對保密的!】
腦海里的小光人點了點頭,隨后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小聲補充道,【就是添加一個好友需要一百積分?!?/p>
‘……你大爺?shù)摹!?/p>
賀啟明一瞬間把感動的情緒收回去,面無表情地捏了捏拳頭。
開玩笑的吧,他現(xiàn)在換完那個強化藥水以后渾身上下就剩下五百積分,窮得叮當響。而且添加一個好友一百積分,這系統(tǒng)這么坑,怎么不干脆去搶???
……不過雖然嘴上是這么說,但好友還是要加的。不得不說,系統(tǒng)給出的這個“只能添加同為穿越者并且擁有系統(tǒng)的人為好友”的條款就挺好的。
大家都是穿越者,啥能聊啥不能聊都心知肚明,加上好友以后互通信息就再方便不過了。
‘我申請?zhí)砑印柑K玉」為好友?!?/p>
在系統(tǒng)彈出來的界面當中按下確認鍵,賀啟明看見扣費成功的標識彈出來的一瞬間覺得心好似都在滴血。
【滴~添加失敗。對方為穿越者,但沒有系統(tǒng)?!?/p>
沒想到片刻之后積分又被還了回來,同時伴隨著系統(tǒng)冰冷的電子音。
‘……啥?’
賀啟明十分震驚,緩了好半天都沒能緩過來。
……這穿越了連個系統(tǒng)都沒有,也太慘了點兒吧!?
“離開這里罷?!?/p>
他沒有閑心去看那兩人之間的鬧劇。
這顆晶核無論是被讓給蘇玉吸收,還是換成感染源來吸收,都沒有關系。
左右也并非是能威脅到自己的人,即便是實力能有所提升,以那樣幼小的力量,又能怎樣呢。
并且以那顆晶核里蘊含著的魔力,要想成長到那個程度,也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
——局面不會脫離他的掌控。
殷寧沒有理會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呆愣在了原地的賀啟明,兀自轉身向著樓梯口走去。
他從這個叫做“賀啟明”的人類口中也已經(jīng)知曉了許多這個世界的信息,是時候可以開始著手準備去尋找“那件東西”了。
極惡之地的死亡草汁液蝕骨銷魂、劇毒無比,唯有與之相克的生命果才能解它的毒性。
當時無間禁地中中了毒仍僥幸存活下來的修行之人為了爭搶生命果樹而大打出手。無論正邪一個個自顧自打得天昏地暗,混戰(zhàn)中也不知是誰人的攻擊波及到了一旁的果樹,卷起的狂風不僅將樹上的果子盡數(shù)刮落,強大的力量更是將樹也一并攔腰斬斷。
眾人見狀皆一瞬愣住,緊接著也顧不得繼續(xù)爭搶,一個個撲向那些半空中下落著的果子,想趁著它們落到地上之前將果子搶到手中;其間或是搶著的護著不讓他人搶走,或是有心生歹念的去搶其他辛苦搶著了的人的,一來二往又爆發(fā)出一陣混戰(zhàn)來,打著打著不是到手的果子給別人搶去了,就是果子落在地面上頃刻間化成了一捧汁水;當這些人回過頭來想起天上還有下落著的其他果實要再去找時,大部分的果子都早已經(jīng)落入了浮空島下方的時空亂流當中,不知所蹤。
生命果一旦落地便只剩下一捧汁水,里面的種子會自行鉆入被汁水潤濕的土地里,經(jīng)過百年的時光從地下深處吸取了足夠的養(yǎng)分之后,再生長出嫩綠的小芽兒,從土壤當中鉆出來,此后再過萬年,新生長出的生命樹方成熟可結果。
而等待生命果從結果到成熟,又要花上萬年的時間。
他無法等待那樣漫長的成長期。自中毒到今日只不過短短數(shù)年,便即使是靠著自行調配的藥物最大程度的延緩,身軀也即將撐不住了。
幸而這些年他刻苦鉆研延緩藥物的空當里,也從常年隱世不出的友人那里聽得了些可靠的消息。
這位友人的消息總是異常的靈通,世上似乎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這便是他來到此世的緣由。
“那件東西”有極大概率是散落到這里來了。倘若能順利取到,便能得到里面所裝著的東西:一顆生命果實和一顆樹種。
他自有尋找到它的方法。不管倒是它會在誰的手上,如果無法通過等價交換的正常渠道獲得的話……
他便也只有不擇手段地奪取了。
修魔者最為看重自己的性命,重于一切。
永遠不會像正道人士那樣去舍己為人。
這一點,他比誰都明白。
他比誰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