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假霸王,我是真虞姬。
我是個(gè)戲院打下手的,我喜歡聽,但不懂戲,聽說這個(gè)劇院有好生一對“蝶衣小樓”,尋思一睹為快,這對年輕小生到傲嬌,可不輕易唱,我就在這戲院住下,總有一天能聽到,沒成想我聽的唯一一次,只聽著后邊,人也沒見著,就是這后兩句也勾人心魂,真是不得了的了不得,可惜那次是人們最后一次聽他們唱戲,那霸王聽聞是要帶著包袱和他沒過門的媳婦一塊遠(yuǎn)走高飛,而那虞姬因?yàn)槭裁磪s不得而知哩。
后來新來的一對“蝶衣小樓”就沒有當(dāng)時(shí)散了那對的韻味了。
尋春一日,《牡丹亭》那杜麗娘害了病,剛好尋那對新人補(bǔ)上,那套虞姬戲服卻找不見,端酒水的小二說見著一個(gè)清秀男子找老板借了去,我尋老板來問,他讓我于戲院出門走左直行一里開外哪座高橋去拿。
我來時(shí)還沒走近就看見一人坐在橋墻上,懸著雙腳,差點(diǎn)以為他是要尋短見。戲服外的那件外裟披在肩上,戲服和頭飾被工工整整疊起來放一旁。
我想是找對人了,便走近去看,我放輕腳步上橋,慢慢湊近瞧他,他生的白凈,眼眶周圍是紅的,紅唇貝齒,好看得讓我心頭一顫,一時(shí)間竟漂亮的有點(diǎn)模糊性別。如此如瓷器易碎,讓人心生憐愛。我瞧他許久,他有所察覺,轉(zhuǎn)頭過來。我看入了神,他清澈又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我心生怯懦。
我慌亂開口“嗯…我我我是來取衣服的。”
他看著我卻無反應(yīng)。我實(shí)在是受不了他這么看我。于是避開他的眼神。又指了指他旁邊的戲服,他這才把視線挪開。很恭敬的把一旁的戲服放在腿上,手輕輕地摩挲。
“再見了,老朋友。”
我猜想他也不過冠歲,怎活的通透的自然?說這話像在道上混長了的在談起生死的幾幾個(gè)八拍的模樣。
我忘了演出這事兒,靠著橋墻問他叫什么名字。
他好驕傲的答“我叫程蝶衣。”
我一愣,不由發(fā)笑,還笑出了聲,他大抵是聽到了,但他沒反應(yīng)。
我又問他在這干什么,為何要借這戲服?
“師兄要來這見我”
然后又看向懷里戲服
“許久沒見這身濃艷,甚念?!?/p>
何見情思之人。
我又玩笑道
“你師兄是不是叫段小樓?”
他又是一征
“…段小樓?!?/p>
“我看你也喜歡聽霸王別姬吧,可臺(tái)上人逢場作戲,苦了臺(tái)下人耿耿于懷哩,虞姬入戲太深,別傷的自己?!?/p>
“……虞姬不在戲里,在心里?!?/p>
他長嘆口氣
“我也大抵是忘了,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p>
我不知怎么了如鯁在喉,再重新看他竟覺得他真的有虞姬那番風(fēng)韻。
勸君王飲酒聽虞歌
解君憂悶舞婆娑
贏秦?zé)o道把山河破
英雄四路起干戈
寬心飲酒把帳坐
他輕唱京腔,我夸他唱的好。
大抵太過沉淪,沒能發(fā)現(xiàn)他身后的空地映下起舞清影。
演出順利,只有我還在想,蝶衣有沒有見到小樓哩
幾天不久,從戲院出門走左直行一里開外那座高橋下?lián)频揭痪吣惺?,查明姓丁,聽聞是梨園劇院唱不累的虞姬,唱不衰的虞姬。
“劇院頭牌霸王別姬曉得哇,虞姬跳江死嘞,霸王馬公子跟女人私奔了。一對佳人啊,從此這梨園劇院在無蝶衣小樓嘞,可惜嘍,可惜嘍。”
路口隨便聽一句都是這一對梨園劇院的不滅傳奇。個(gè)個(gè)再問是什么原因,丁家公子為何尋短見?
大抵也是只有我知道。
程蝶衣等不來段小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