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茶太苦,以至于渠光當(dāng)場就噴了出來。一抹嘴,這才想起公子方才竟是生生將之咽下了。一時間不禁有些委屈:
渠光公子……
霽藍色身影不知何時已然長立,微仰頭,視線透過柴扉,靜靜出神。
渠光公子,您在瞧什么?
衛(wèi)頤觀渠光,你說,方才我們喝的,這是何茶?
那霽藍色身影忽地出聲,沒頭沒腦地道了這般一句。
渠光偏頭,苦著臉答道:
渠光那茶苦澀異常,根本喝不入口……
抱月公子微微一笑不語,伸手去掀那茶壺蓋兒。果不其然,壺中懸浮著數(shù)朵白梅,只是煮得久了,便不復(fù)當(dāng)時白無暇,反倒成了一股子苦褐,難以下咽,只余那尾調(diào)中最后一抹冷香,在濃郁苦口之后微微余韻,飄忽淡然幾不可尋。
茶自然是醉不了人的。只是這般苦郁,一口下肚,個中滋味卻也著實難受。搖搖頭,都說女子隱忍,只是不料隱忍至此。也虧得她想出這么個法兒治他……這一壺,只怕是煮了不下幾個時辰了……
忽地念頭一動,忙將那茶水倒了,將此中花骨朵兒一一揀出,置于地上數(shù)來。
一、二、三、四……一十五、一十六、一十七……
眉間微蹙,生怕數(shù)錯,便又重點了兩遍有余。
正狐疑著,忽有一陣涼風(fēng)吹過,幾聲簌簌絡(luò)繹不絕。抬眼一望,梅影婆娑,竟與來時些許有別。
凝神一想,不由了然一笑。原是那涼風(fēng)吹落梅梢積雪,細碎鋪了一地。
月華之下,只那梅梢最高處,略有一點無暇雪白,風(fēng)中搖擺,只不落下。
于是忙拉了渠光,問道:
衛(wèi)頤觀你說,那梅梢枝頭一點白,究竟是殘雪,還是梅苞?
渠光定神細看,半晌搖頭,道了句“瞧不真切”。只怪公子平日諸多事物甚少上心,怎地今夜竟無端端留心起這梅梢來了?
寒風(fēng)徹骨,隆冬的夜格外難熬。如今柴扉已閉,再叫亦是無用。今夜落得如何去處,只怕還得再度思量。
心中憂思,面上自然藏不住的苦悶。
渠光公子,甭管這是積雪還是梅苞了……現(xiàn)下已然過了子夜,這夜涼露重的,又是驟過初雪,最是生冷不過,還是小心著些身子,先尋個落腳之處再做定奪吧。
霽藍色身影頓了頓,微微點頭:
衛(wèi)頤觀也好,那就先往前方鄰舍處借宿一宿罷了。明日再來便是。
說罷,竟收了那一壺一盞,甚或?qū)⒛菤堄嗟囊皇叨錃埫芬徊⑹諗n置于懷中,徑自前行而去。
渠光未料他這般干脆,倒有些微微發(fā)怔,忙趕緊跟上了,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
先頭那人淡笑而答:
衛(wèi)頤觀子夜既過,便是除夕。有什么舊怨積仇,也該放下不是?你且寬心,明日定能安然回府,不會再多攔阻。
渠光低頭應(yīng)是,腳下不停,跟緊了步子,心下卻還是有些不以為然。這少夫人主仆這般難纏,明日真能安然回府?
抱月公子只淡笑不語。
《易數(shù)》有云,梅十八朵,貴人乃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