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寧致遠便打了包袱。
呂歸塵措手不及,忙問他這是要做什么。
“好的差不多了,該回去給大家一個驚喜了”他抬頭看向呂歸塵,嘴角的笑意味深長。
呂歸塵這才注意到,他臉上的那幾道疤居然神奇的消失了!
“你的臉?”
寧致遠只是笑著,將包袱往背后一背。
“這就要走?”岐山站在門口,看他兩人一前一后地出門來。
寧致遠點點頭,笑著道謝“這段時間多謝二位照顧了”
岐山卻說道“你如今這樣回去,能做什么?”
呂歸塵一愣,看向二人,不知道二人在打什么啞謎。
寧致遠勾勾嘴角,“身體不行,還有這兒……”他抬手點了點自己的腦袋,滿臉自信。
岐山慨嘆一聲“不送”
寧致遠轉身踏出大院,呂歸塵也慌忙跟上。
“你真確定要跟著我走嘛?”對于眼前這個少年,寧致遠除了感激,也不希望他卷入這其中的紛爭。
“我本就不屬于這里,既然我是你救命恩人,自然你今后的生活我也可以參與吧?況且你這身子骨,一個人回去出了點啥事,我費那么力氣救你,豈不是白干了?”呂歸塵毫不在意,笑著牽起馬車的韁繩。
寧致遠輕聲嘆息,扶著車輦上了車廂,心中又陡然生出蒼涼。想他昔日做這些事情多么輕而易舉,飛檐走壁都不在話下,可如今卻是連上個馬車都如此艱難……
呂歸塵見他出神,便說道“快快坐好,出發(fā)了”
他回過神,正了衣襟,馬車顛簸著一路南去,朝著南慶國都而去。
衛(wèi)一鍋正式開張,老顧客都慕名而來,一時間客滿為患。
范閑站在門口看了許久,終究是嘆了一聲“看來今天不合適,換個日子吧!”
衛(wèi)浮若點點頭,“等過兩天把大家都聚一聚,到時候我請客”
范閑一笑“摳門的老板娘也開始請客了?”
衛(wèi)浮若翻了個白眼“你現(xiàn)在油嘴滑舌倒是越來越伶俐了”
她驀然一頓,隨后干笑兩聲“今天就不留你了”
范閑也扯扯嘴角,“好”
他今日還要去陪致遠,三個月前的今日,是致遠離開的日子,他該去陪陪他,說說話的。
回去慶國的路程比去西陵時輕松許多,寧致遠現(xiàn)在能說能笑,路上不乏說一些笑話之類,同樣的時間,呂歸塵竟然覺得回來的路程似乎短了許多。
按照寧致遠給出的路線,馬車一路上了桃花鎮(zhèn),二人下了馬車,一路往魔王嶺上走,最后進了一處荒廢許久的小竹屋。
呂歸塵看了眼這家徒四壁的樣子,忍不住翻了翻包袱里帶來的藥包,有些為難。
寧致遠看他那模樣忍不住一笑,“確實簡陋了一些,但是還能用”
他掂了掂落了灰的砂罐,看了眼已經干了的水缸,忽然有些無奈,以前做這些很容易,現(xiàn)在……
呂歸塵拿過他手里的砂罐,“交給我吧”他又出門觀望了一圈,“這哪兒能打到水啊?”
寧致遠嘆道“山下有一處桃花林,林子深處有條小溪,桃花鎮(zhèn)上的人都以此為食源”
呂歸塵拍拍胸脯“走了,你這舟車勞頓受不了,先休息吧!”
目送呂歸塵出門,寧致遠有些為難看著已經結了網的床榻,決定親自動手整理一下房間。
范閑如常拎了酒來,把近日發(fā)生的的事情都說與他聽,文世軒死后一切仿佛歸于平靜,慶帝再也沒有追責起長公主的過錯,只是平淡地告訴他,既然她已是名存實亡,遠居正陽對京都也造不成威脅,沒了左膀右臂,她不成氣候。
范閑自然知道慶帝說這些不過是為李云睿找借口,他如今確實也還不夠資格能去左右這個國家,但總會有那么一日,那個時候,他將把所有人的仇都報了,不止寧致遠和葉輕眉,還有寧家的其他人……
范閑自言自語許久,忽然見到一人提著木桶像在尋找什么。
呂歸塵四處張望著,桃林是找到了,但是那條能做食飲的小溪,他卻找了很久。
“這位兄臺,打擾一下”遠遠看見一人坐在一處墓前,呂歸塵有些奇怪這桃林里如何還設了墓地,也奇怪這人這樣的時辰出現(xiàn)在這里。
“我看你似乎在找什么?”范閑站起身,站到墓碑前面,主動開口。
呂歸塵撓撓頭“實不相瞞,我剛住到這個地方,聽說這附近有條小溪可以用,只是這林子太大了,一時找不到”他有些好奇墓碑上刻著什么,但是視線被這人擋的嚴實,只好作罷。
范閑了然,抬手給他指路“從這條小路一路過去,看到一座木橋就是了”
呂歸塵點頭道謝,忙不迭提了桶走上小路,一路沒了影。
范閑神色復雜,卻也沒有深究,只是又看了一眼墓碑,轉身離開。
樂顏第一次見這個陽光的少年,跳脫的樣子像極了她當年初遇小霸王的時候。她忍不住跟他搭訕,問他的姓名。
呂歸塵笑著“呂歸塵,雙口呂,塵歸塵,土歸土的歸塵”
樂顏忍不住一笑“哪有這么介紹自己的?”
“嗐,前半生沒了記憶,被撿到的時候是在亂葬崗,想著人總要一死,就取了這名兒”
他說的淡然,樂顏卻斂了笑容,年紀輕輕就如此通透,倒是比她看的開了,她至今也沒辦法接受寧致遠已經死了的消息,哪怕每次路過桃林,總要遠遠看一眼墓碑的名字。
呂歸塵并不知曉樂顏心里所想,他只是提了裝滿水的桶,向樂顏道別,沿著小路一路回去了。
那墓立的實在顯眼,在桃林中央,呂歸塵心中實在好奇,忍不住湊上前看了眼,熟悉的名字映入眼簾,旁邊還有兩行不知寫的什么玩意的詩句,仔細辨認才看出來是什么玉,什么月的。他心思微動,想起自己跟寧致遠的相識是在亂葬崗,心里便有了答案。
來回這么一趟,小竹屋已經變了樣子,蛛網灰塵一掃而空,寧致遠坐在門口歇息,看樣子累的不輕。
呂歸塵忙把水倒進水缸,責備他不知輕重。
寧致遠搖搖頭“不就是打掃個衛(wèi)生嗎?小爺這點力氣還是有的”
呂歸塵給他一記白眼,“岐山大師可說了,你不照顧好自己,落下病根的話責任可不在我”
寧致遠撇撇嘴“我好著呢”
呂歸塵知道他犟,也不跟他計較,刷了砂罐放上藥草兌水,生火煎起藥來。
“對了,我在山下看到一樣東西”
寧致遠疑惑一聲,聽他繼續(xù)說到“是一處墓,刻的是你的名字”
寧致遠神色一頓,隨即表示了然。
“不過字刻的有些難看,尤其是旁邊的小字”
“……刻了什么?”
“好像是什么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寧致遠沉默許久沒再搭話,末了自己起身進了屋。
呂歸塵看了一眼,沒有跟著,繼續(xù)看著眼前的藥罐。
仲春的夜晚還是微寒,寧致遠看著眼前的燭火,神情淡漠,仿佛靈魂飄往遠方。
原來他也以為自己死了嗎?也對,自己也確實是死了……自己的墓,長什么樣子?他忽然站起身就往外走,不顧夜色清寒。
“你干什么去?”呂歸塵急忙攔住他,這么晚就這樣出門,豈不是又要遭罪?
“我去山下看看”趁著月色還好,桃花還繁盛。
呂歸塵一把把他拽回屋里,摁在床上“喝完藥再去”
他癡癡望著呂歸塵的臉,沉默不語。直到喝完藥,又要走。
“你現(xiàn)在去也見不到那個人呀”呂歸塵嘆口氣“他已經回去了”
他已經猜到那人是誰了,寧致遠沒提過,不代表他不明白,能在神志不清的時候說出來的名字,一定是刻骨銘心的人,范閑,他已經記住這個名字了。
寧致遠安靜下來,呂歸塵順勢拉個張凳子坐在他對面,“你不如跟我說說,這個范閑,到底是你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