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齊泓的身體微微一怔,似乎是很久沒有聽到這樣的稱呼,火光中他斑駁倥傯的臉上竟然浮現(xiàn)出一種釋然的神情,輕輕搭在膝蓋上的手指也微微顫抖,雙唇蠕動著想要說些什么,卻干涸在嗓子眼發(fā)不出聲音。
劉媽眼眶微紅,看著面前這個身材不算高大的男人,眉頭舒展間終究是嘆了口氣,眼角一顆濁淚順著臉頰緩緩落下,齊泓側(cè)頭看見女人的失態(tài),或許是此時時刻偌大的祖宅里只剩下兩個要奔赴黃泉的同路人,一反常態(tài)地沒有露出冷靜淡漠的模樣,倒是從上衣大褂的口袋中拿出一個被揉捏地變形的白色手帕,攥在手心,躊躇著想要遞給身邊的婦人。
火光瀲滟中,將二人的輪廓凸顯的異常顯眼,府邸外的警署將現(xiàn)場牢牢圍了起來,外面的人嘰嘰喳喳哭喊著,怒罵著,喧鬧得似乎要掀翻整個北平城,而府邸內(nèi)安靜地只有木制焚燒的霹靂聲,屋內(nèi)母子坦然平和地面對著即將到來的死亡。
“我知道你不愿意認我,我從不奢求什么,把你生下來,還讓你受了這么多的委屈,是為娘的過錯?!?/p>
事實上,齊泓作為先家主齊蠡與外室劉氏所生的孩子,一直不受本家待見,年幼時養(yǎng)在民間,食風(fēng)霜雨露,見世態(tài)炎涼,常年流落街頭,過著食不果腹的日子,童年時期甚至沒見過多少葷腥,使得身材較同齡人而言矮小許多。戲劇性的是,初次見到齊蠡契機,居然是在前少主齊斯年的喪禮上。那時齊家人丁凋零,齊蠡因中年時在墓中的一次意外,不幸喪失了生育的能力,而自古以來,齊家作為百年不衰的盜墓家族,雖在外有很多弟子,但作為秘術(shù)手藝,更為保證家族的壟斷,很多保命經(jīng)驗會在族規(guī)中詳述不會外傳,外室子弟無法真正接觸到核心的秘密。
那時,宗族內(nèi)唯一的繼承人突然身亡,對整個齊家都是一個很大的打擊,更令周圍虎狼環(huán)伺,齊蠡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還在鄉(xiāng)野同母親割野菜充饑的少年齊泓,將他帶到了齊斯年的喪禮上同各分舵、各弟子介紹了新任少主,隆重的規(guī)模和周全的禮遇讓齊泓從一個田間地頭人人可欺的孩童一躍成為了整個北平城有名的人物,僅僅是一天的時間。
“曾經(jīng)拼盡一切想要邁進的門第,如今算是看明白了,這吃人的府邸同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未受過半分的恩惠,現(xiàn)如今卻要與他共存亡,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可我與他不同,恩怨有報,這條命就算是還給他齊蠡的,齊家,我對的起!”
鮮為人知的是,劉媽本是前朝官宦人家的女子,因朝廷內(nèi)黨同伐異,同室操戈,父親官拜鎮(zhèn)遠大將軍,卻在新帝更替的時段站錯了隊伍,將全家人的性命賠付進去,或許是上天眷顧,被丟棄在亂葬崗的少女被在亂墳崗試煉的少年齊蠡所救,救命之恩大過于天,情竇初開的少女對救命恩人產(chǎn)生了別樣的情愫,少年人的血氣方剛,在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情形下,私定了終生,犯下大錯后,終究抵不過家族的壓力,相忘于江湖。
激越的情緒令劉媽的神情有些扭曲,帶著跨越時間的仇恨和悲涼,望著這即將化為灰燼的府邸,突然大笑出聲,站起身,眼神飽含著世家名門的驕傲和自尊,抬頭仰望著被火光映襯得鮮紅的天空。
“齊蠡!今生你如此負我,我死后必化厲鬼,與你生生世世糾纏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