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教工送來了她的衣裳,粉底兒的倒大袖旗袍,上繡折枝海棠,如今已經(jīng)清洗并烘干,穿在身上暖洋洋的,好像陽光籠罩周身似的。
下午五點鐘,教工拉響下課鈴,放學了。
剎那,宛如于一方平靜水潭中投入巨石似的,漣漪一圈一圈蕩漾開來,學生們好像出巢的雛鳥,魚貫而出,有的坐上自家接送的汽車閉眼假寐,有的呼朋引伴去鬧市區(qū)吃咖啡、跳舞亦或是打臺球。
韓軒本以為自己應該同肖鶴云一道離校。
誰知,她方才與他一并到達停車場,便瞧見這具身體原主的繼母抻長脖子,四處張望。
李詩情母親?您怎么來了?
韓軒主動開口。
孰料,身旁的肖鶴云腳步一頓,他垂眸輕瞥她一眼,而后收回目光,禮貌地頷首致意:
肖鶴云李太太。
“你好,鶴云,你好?!?/p>
那廂里太太聽見她的稱謂,面色亦是微變,繼而喜上眉梢,快步走上前來替她整理一番凌亂的額發(fā)。
她一面回應肖鶴云,一面解釋來意:
“好詩情,你長大了?!?/p>
“你父親說叫你和鶴云一起回家,可是我想來想去,總是麻煩鶴云畢竟不好,你到底是個女孩子嘛?!?/p>
“況且,我想著你也應該認識認識自己家的司機和汽車,免得明天上學找不到接送你的?!?/p>
果然,她身后一身穿制服的中年男子垂手恭立,聞此抬頭招呼:
“小姐,您管我叫老王就行?!?/p>
李詩情好嘞,王叔。
肖鶴云見了,知道李太太此舉是為避嫌,于是道了聲告辭。
豈知,他方才坐上自己的汽車,便瞧見不遠處一個瘦高身影一路小跑,速度飛快,直至近前。
盧迪換了張手絹覆面,衣裳倒是換回了早上那件長衫,想必同樣已經(jīng)洗曬干凈。
“喲,這不是盧公子嗎?令尊令堂都還好嗎?”
盧迪一雙眼里滿含笑意:
“都好都好,謝謝李太太了。呃……今天我家汽車出了點問題,請問您方便載我一程嗎?”
李太太面露難色,剛才她借口男女有別阻止了肖鶴云和李詩情同行,現(xiàn)下實在不好打自己的臉。可是,另一方面,盧迪的父親擁有鎮(zhèn)上規(guī)模最大的醫(yī)院,不能不給面子,她一時不知如何開口拒絕。
盧迪好巧不巧擋住了肖鶴云去路,他心下不耐,猛地一掌拍在喇叭上,登時在場眾人俱是一驚。
肖鶴云臉色發(fā)燙,見大家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自己不免有些赧然。但是,他好歹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瞬間鎮(zhèn)定下來,搖下車窗,語氣溫和、措辭妥帖:
肖鶴云我正好順路,不如盧公子坐我的車吧。
盧迪震驚當場。
李太太就坡下驢:
“啊,真是太好了,恰好我和詩情要去一趟醫(yī)院,春朝——就是我的小女兒摔傷了胳膊,正在醫(yī)院換藥呢?!?/p>
盧迪眼神又是一亮:
“醫(yī)院?正好我也要去醫(yī)院……”
“我們?nèi)プ饨绲慕虝t(yī)院,不受鎮(zhèn)醫(yī)院……”
李太太面露歉意,盧迪的眼睛黯了黯。
肖鶴云一揮手,示意盧迪上車。
盧迪有些不舍,但是還是一步三回頭地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