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稚兒嘗聞,漠北的游牧民族遼洲有父子、兄弟共妻之事。
彼時(shí),她覺得反胃,覺得難以置信。
未曾想,有朝一日這樣的荒唐事竟然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楊稚兒于交泰殿中擁被靜坐。
交泰殿素來作為太子寢宮,如今新帝繼位,此處自然隨之易主。
她不知道太子怎敢將她囚禁于此,怎敢堂而皇之地對外宣稱皇后抱病。
他命令太子妃暫代皇后料理六宮諸事——
胡氏究竟有否起疑?
還是她自欺欺人、為虎作倀?
太子乃是胡氏的丈夫啊?難道她心甘情愿眼睜睜地親瞧自己的丈夫與她人同床共枕嗎?
況且此她人還是……
漢王肆意羞辱借口真愛至上,然則太子呢?
他口口聲聲攀比漢王,誰知他是不是存心報(bào)復(fù)?
可是她與漢王有什么關(guān)系?
為什么將滿腹深仇大恨傾瀉在她身上?
不。
什么愛恨恩怨,與她有什么干系?
憑什么?憑什么她不得不整日里為了這些腌臜玩意的齷齪心思擔(dān)驚受怕?
漢王也好,太子也罷,左右不過一死而已,她豁出去就是!
賠上她自己的一條性命,她對天起誓一定與他們一起下十八層地獄!
楊稚兒潸然淚下,眼淚好像斷了線的珠子,滴落在蜀錦背面上,朱紅經(jīng)淚水洇濕,眼瞧著變作絳紅,恰似殘血。
多么諷刺!
太子竟然著人將交泰殿上下裝點(diǎn)一新,就連被衾俱統(tǒng)一更換了鴛鴦戲水的樣式。
此乃何意?迎娶新主嗎?
她驀地高舉大紅錦被,繼而沉重摔在地上。
雪白褻衣隨意披掛肩頭,伴隨她劇烈動作顫顫巍巍、搖搖欲墜。
有腳步聲漸行漸近。
太子在床榻前停步,垂手站立,半晌不語。
楊稚兒忙不迭地收攏衣襟,唯恐春光乍泄。
他什么時(shí)候來的?
若非他進(jìn)來以后故意加重腳步,她恐怕壓根不會察覺他的到來。
太子彎腰,雙手拾起大紅錦被,輕手輕腳擱置在床尾。
他在床前落座,身著金錢蟒密紋朝服,廣袖輕抬,小心翼翼地揩干她縱橫淚痕。
皇太孫娘娘……這是又發(fā)脾氣了?
他溫聲細(xì)語,聲音不高,威視卻甚,似乎但凡她所言有半點(diǎn)不盡不實(shí),他即將暴起,將她吞吃入腹似的。
楊稚兒抬眸,直勾勾地注視太子俊朗面孔。
難以置信,他生得如此驚鴻玉面,怎么內(nèi)里卻禽獸不如?
皇太孫娘娘莫要生氣了。
他繼續(xù)低喃哄勸,宛如他與她當(dāng)真新婚燕爾、舉案齊眉的小兩口,耳鬢廝磨。
皇太孫生氣傷身,父皇龍?bào)w欠佳,娘娘可萬萬保重鳳體啊。
他如何這樣心平氣和、臉不紅心不跳地提及陛下的?
每每午夜夢回,他難道不會噩夢纏身、心悸難免嗎?
不。
他確實(shí)不會。
近日以來,她屢屢驚于夢魘忽坐起身,轉(zhuǎn)眼即可見他酣眠在側(cè),不知多么安穩(wěn)。
衣冠禽獸。
她恨不得目光可以殺人。
皇太孫娘娘靜靜心,孤有事與娘娘說。
皇太孫逆王……
皇太孫不日將回京。
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緊盯床尾,忽地勾動玉足,一腳將大紅錦被踹下床榻。
鴛鴦戲水的蜀錦背面紅得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