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入京,漢王腳程極快,堪比行軍。
太子假傳圣旨前后不過幾日光景,漢王藩國青州距離京師萬里之遙,怕是傳召的太監(jiān)尚且未曾頒布御令,漢王已經大搖大擺地進城了。
先帝駕崩不足半年,新帝登基不過三月之久,對于紫禁城如此虎視眈眈,漢王其心可誅。
楊稚兒垂眸暗忖。
知子莫若父。
恐怕先帝早已料定龍馭殯天之后漢王即將不軌,這才一力隱瞞病弱的消息,派遣太子率先回京穩(wěn)定局勢,以確保陛下順利繼位。
至于漢王,楊稚兒知曉,他于軍中混跡多年、舊部頗多,大概不知誰人走漏了風聲,他早已知曉先帝駕崩于凱旋半途,于是徹夜點兵,意欲謀逆。
可惜,舉凡大事必須天時地利人和,漢王占據(jù)天時、人和,偏生與地利之上吃虧,落后與人,于是待他急趕慢趕地入京時,大局已定,陛下九五之位已經坐穩(wěn)。
楊稚兒感到慶幸。
多虧先帝神機妙算,否則一旦漢王入主京師,她恐怕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不對。
她驀地苦笑。
如今陛下倒是繼承大統(tǒng)了,她貴為皇后,豈不同樣為人魚肉?
胡思亂想之間,那廂里太子與漢王你來我往地過招已經告一段落,漢王起身告辭。
皇太孫叔父慢走,孤著人送叔父出去。
孰料漢王則是輕笑,他眼底笑意詭譎:
漢王不忙不忙。
他擺手道。
漢王本王與長嫂多年不見,怕是想要敘舊呢。
漢王須臾本王自行出宮就是,不勞太子費心。
他緊咬“太子”一詞,活像要將此人生吞活剝、拆吃入腹似的。
楊稚兒心底警鈴大作。
敘舊?有什么值得敘舊的?
漢王如此做派倒是顯得她與他之間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一般。
不。
他們可是見不得人呢。
廣袖之下十指交扣,丹蔻深入皮肉,楊稚兒恨不得立即撕爛漢王若無其事談笑風生的俊朗面孔。
何以……何以如此禽獸不如?
衣冠楚楚地滿口胡言?
得聞此言,太子斜睨她一眼,眸光頗具深意。
皇太孫是嗎?
皇太孫不知叔父與娘娘有何往事須得一敘?
這話分明朝向漢王,可是太子目光卻毫不意外地落在她身上。
楊稚兒抬眸回視他,眼瞧著他眸底滑過一抹精光,她一時難以分辨他視線中究竟探尋更甚還是警示更甚。
見她半晌不語,太子雙眸之中逐漸暗潮洶涌。
他一瞬不瞬地緊盯她的雙目,如同山坳子里頭的餓狼蓄勢待發(fā),似乎只消她膽敢口吐真言,他立即就撲上前來一口咬斷她的喉嚨。
二人四目相對,任誰也沒有注意到漢王面色愈發(fā)沉郁,眼瞧著黑如鍋底,眸底侵染殷紅,他怨毒地打量太子側臉,忽地他開口:
漢王長輩之事,尚且輪不到太子一介小輩過問。
太子聞言終于轉移目光,他云淡風氣,依舊往昔那般沉穩(wěn)。
冬月京師北風凜冽,武英殿里頭地龍燒得暖烘烘的,他倒是半點不見急躁,只道:
皇太孫如此,正統(tǒng)之事,如何輪到叔父過問了?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齊齊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