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起初遇,藍忘機以為他首次邂逅念之應(yīng)當追溯于射日之征。
彼時不夜天溫氏大勢已去,不過負隅頑抗、茍延殘喘罷了。
他奉命攻城。
義軍勢如破竹,溫狗丟盔棄甲、狼奔豕突。
城破,義軍殺入不夜天。
哪怕未及束發(fā)的藍忘機早已于曠日久戰(zhàn)當中見慣了血腥,城門洞開的一瞬間,他猶自心驚。
除卻幽冥府司,除卻十八層地獄,藍忘機難以想象何處堪比眼前景象。
溫狗棄城而逃之前竟然不忘屠城!
須知不夜天男兒早已悉數(shù)拋頭顱灑熱血,為岐山溫氏榮辱置生死與度外。
不夜天所剩唯獨老少婦孺、唯獨溫狗寡母小兒!
當真慘絕人寰!當真喪心病狂!
藍忘機獨自一人繞城低飛。
當時,他心中所想不過將煉獄一般情形鐫刻心底,倘若來日有幸狹路相逢,他一定叫溫氏殘兵付出代價。
孰料,他此行收獲頗豐。
枯骨殘肢成堆,其中他竟然發(fā)現(xiàn)有人活著!
藍忘機愛潔,于是操縱避塵將她扒拉出來。
那是一個女娃娃,不過垂髫年紀,一張粉嫩臉蛋柔軟如同花朵。
藍忘機情不自禁地蹙眉。
不知究竟是何驅(qū)使,許是對于溫狗恨之入骨,他竟然伸出雙手,不顧血污將女娃娃抱入懷中。
分明已經(jīng)懂事的孩子,身子卻瘦瘦小小好像初生羊羔。
藍忘機怒不可遏,直覺滔天怒意如同烈火中燒,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女娃娃周身掛彩,不知血流幾何,筋骨寸斷,新傷舊傷糾錯縱橫,蜿蜒曲折深紅淺紫。
不僅如此,她似乎高燒不退,渾身滾燙,揣在懷里猶如燙手山芋似的。
藍忘機恨不得立即屠盡溫氏殘部。
不夜天的百姓皆是岐山溫氏子民?。?/p>
傷勢甚重,他本來以為女娃娃怕是日薄西山、氣息奄奄了,孰料她感覺到溫暖懷抱她竟然徐徐睜眼。
好一雙清澈的眼睛,無暇更勝美玉。
四目相對,藍忘機剎那怔愣。
誰知,轉(zhuǎn)瞬那女娃娃居然眉開眼笑,沒心沒肺地伸手觸及他如畫眉眼。
她兩排銀牙倒是生得整齊,齜牙咧嘴笑得討喜。
“神仙哥哥!”
藍忘機記得。
她就是如此軟軟糯糯地稱呼他。
時間恍若靜止,藍忘機下定決心,他一定帶她回去云深不知處。
他從來沒有見過生命力如此頑強的娃娃。
只消好生培養(yǎng),有朝一日,她必定成為上下修界數(shù)一數(shù)二的仙門名士。
然則,義軍那廂里派人前來,倒是發(fā)現(xiàn)了先前與主力軍走失的藍氏子弟蹤跡。
情急之下,藍忘機將女娃娃托付于義軍軍醫(yī)照料。
孰知,他火急火燎地趕回來時那女娃娃卻不見了蹤影,連帶軍醫(yī)亦是不見了蹤影。
事后,他與主力軍會合,軍醫(yī)道是一時不慎將人落下了。
后來,藍忘機著人四處打探,原是死生之巔的北斗仙尊將女娃娃帶走了。
不知為何,藍忘機心底略感失望。
但是……
誰人照看她不是一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