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陪伴豐蘭息用了早膳這才離開。
再見即是入夜。
女帝前來蘭林殿安歇。
所謂安歇,委實就是安歇。
豐蘭息與女帝同床共枕、交頸而臥,卻始終不曾圓房。
女帝不曾提及,豐蘭息自當不知,他樂得清閑。
轉眼三月過去,冬去春來,日漸回暖。
朱墻綠瓦之下積年不化的堅冰消融,草長鶯飛,日子一天天炎熱,柳絮漫天飛舞,轉瞬已是初夏。
女帝幾乎日日駕臨。
白日她與豐蘭息一道用膳,夜里她與豐蘭息合衣共眠。
三月恰如一日。
女帝對待豐蘭息極好。
并非帝王寵愛后妃一般居高臨下,反倒好像尋常夫妻似的。
她知曉他喜愛些名家字畫,便費心勞神搜羅來贈予他玩賞。
她知曉他偏好些志怪孤本,就千方百計尋覓來博取他歡心。
豐蘭息謹慎,一向隱藏自己喜好,無論閑時打發(fā)時間的樂趣,還是日常吃喝、穿戴。
孰料,女帝體貼入微,竟然事無巨細覺察他無意暴露的小節(jié)。
是以,桌上膳食逐漸偏向豐蘭息口味,尚宮局織造的衣衫亦是采用豐蘭息的習慣。
他心底暖烘烘的,仿佛艷陽高照。
然則,欲成大事者,喜怒皆不形于色。
豐蘭息心下暗自期許女帝駕臨,卻從來不曾流露半分希冀。
只是,不知打從何時起,他不再拘泥榻上。
每逢女帝慣常駕臨的時刻,他便倚靠在臨窗大炕上頭看書。
炕頭緊鄰廊下,來人甫一進來就可以看見豐蘭息獨坐窗下。
政務繁忙,女帝宵衣旰食。
能百忙之中偷閑與豐蘭息共進早膳已然不易,因此他素來獨用晚膳與午膳。
今日,豐蘭息一人用了晚膳。
他向來苦夏。
眼下,雖然酷暑尚且未至,然而他食欲已是不振。
晚膳不過草草動了兩筷子,豐蘭息便自發(fā)盤腿上炕。
他信手翻開近來閱讀的雜談,卻始終心浮氣躁。
書上一個個鉛字均生出蟹足霸道橫行一般,他直覺眼花繚亂,干脆擱下書本,探頭朝外張望。
旋即,春雷滾滾,春雨隨風潛入夜,淅淅瀝瀝敲擊琉璃瓦,交織華美樂章,扣人心弦。
難怪豐蘭息氣悶,原來天要下雨。
他凝睇雨景片刻,直覺女帝命人載種院落之中的蘭花搖曳雨中,頗有幾分弱柳扶風的凄美之態(tài)。
渺遠鐘聲飄入耳中,豐蘭息抬眸望天。
細雨如同花針,夜幕無月,無法分辨時辰。
然則鐘聲裊裊,顯然已是宮門落鎖的時候了。
豐蘭息蹙眉。
看來,今日女帝不會過來了。
他驀地心下一沉,失魂落魄似的收回視線。
煩躁之感復又襲來,仿佛滔天巨浪排山倒海,轉瞬末頂,豐蘭息溺于其中,幾欲窒息。
他來回踱步,躁郁如同身處火中。
途經銅鏡,豐蘭息駐足。
他打量鏡中人影,風姿綽約、弱不禁風。
雖說他并非英姿勃發(fā)的少年將軍,然則一張驚鴻玉面與燕瀛洲著實相像,尤其劍眉星目如出一轍。
如此相似已是難得。
為什么女帝卻遲遲不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