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聆清醒了。
天啟沒日沒夜看護阿聆病榻之前,寸步不離、衣不解帶。
他不知此番她究竟能否平安度過,是以不敢分神。
轉眼三月過去。
草長鶯飛,冬去春來。
人間四月,少女悠悠醒轉。
歷經嚴寒,她大有起色。
雖然不比從前活蹦亂跳、生機勃勃,好歹不至于氣息奄奄、朝不保夕。
眼看著少女長睫微顫,恰似蝴蝶振翅,顯有醒轉跡象。
他不由得大喜,輕撫少女光潔前額,十指顫抖猶如篩糠。
天啟阿聆?
他呢喃細語:
天啟你醒了。
天啟你終于醒了。
低聲難掩喜悅。
如獲至寶一般,天啟幾欲喜極而泣。
他直覺心下五味雜陳,愧疚和悔恨如同汪洋大海剎那末頂。
天啟一時手足無措。
他不敢直視少女朦朧睡眼,只手忙腳亂地替她掖好被角。
天啟阿聆渴不渴?
天啟餓不餓?
天啟師尊叫人送吃的過來。
天啟阿聆吃什么?你最喜歡的抄手?
話音未落,他自顧自地搖頭:
天啟不行。
天啟你許久未曾進食了,還是吃清淡些……
話音戛然而止。
阿聆掙扎著想要坐起身來。
天啟連忙上前攙撫。
孰料,少女避如蛇蝎。
她竭力推搡他,口中不忘厲喝:
楚揚聆別碰我。
眨眼之間,少女垂淚。
晶瑩剔透的淚珠自蒼白如紙的面頰滾落,沾染潔白無瑕的衣襟,顯得脆弱而迷惘。
阿聆雙目失焦。
她埋首于胸前,唇瓣微顫,悵然若失。
天啟只當她猶自氣憤,心底越發(fā)自責,情不自禁地抬手,意欲再度觸及少女柔軟鬢發(fā)。
誰知,她狀若癲狂,目眥欲裂:
楚揚聆我說了,別碰我。
殷紅血絲密密麻麻地攀上少女烏青眼珠,仿佛劇毒蜘蛛布下天羅地網。
楚揚聆都是因為你。
楚揚聆我籌劃了這些年,好不容易要成功了,你為什么要毀壞我的心血?
少女連聲質問:
楚揚聆都怪你。
楚揚聆我就要成功了,我就要成功了。
楚揚聆我就要復活師尊了。
阿聆聲量轉低,輕言嘟噥,如泣如訴。
楚揚聆整整十年了,我怕是再也見不到師尊了。
天啟驀地茫然。
籌劃?
阿聆籌劃了什么?
思及彼時少女所言,天啟大驚失色。
難道,她籌劃赴死?
她想要赴死?
為什么?
月前,她道是什么師尊、什么復活,莫非……
天啟如墜冰窟。
一時不知他究竟后怕她當真煙消云散,還是悔恨他沒有早日發(fā)覺她可怕的念想。
然則……
師尊。
自欺欺人、諱莫如深的猜測浮上心頭,天啟心如刀絞。
他不是她唯一的師尊么?
或說,她之所以接近他,是因為想要復活那個所謂的師尊么?
如此……
這些年來的時光,他們共處的時光又算作什么呢?
一場騙局么?
思及此處,天啟如遭雷擊。
不會。
不會。
他寧愿他的阿聆責怪他心生邪念。
他寧愿他的阿聆痛恨他不仁不義。
起碼,這是天啟的過錯。
他知曉如何彌補。
楚揚聆都是因為你。
少女陡然抬眸,她怒視天啟,眸底殷紅恰如染血:
楚揚聆都是因為你,師尊這才沒有了復活的機會。
楚揚聆都是因為你。
她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