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柳思齊端來毒酒，綰娘不由得回想起他們成婚之時，他亦是這般與她合巹。

多么好笑！

虧得她以為自己覓得良人。

彼時柳思齊不過窮酸書生，她說服教坊司的媽媽收留他做個賬房先生，他這才不至落宿街頭。

如今，斯人飛黃騰達，另娶倒也罷了，他竟是要親手送她上路么？

綰娘為什么？

她不甘。

綰娘當(dāng)年，思齊，我怎么不知你是這樣的人？

他偽裝得真好。

私定終身以來這些年，她竟一直當(dāng)他真心以待。

柳思齊因為……

柳思齊綰娘，你有銀子。

所以，他圖她的銀錢？

他圖她為他花錢如流水？

是了。

盛京第一花魁可不富得流油么？

為他得以高中，她幾乎花盡了積蓄為他疏通、打點。

他假裝得一往情深，以至于見慣了風(fēng)月的名妓信了情愛。

孰料，到頭來，她還是成了話本子里的杜十娘。

綰娘枉我待你一片真心，思齊，你真是狼心狗肺。

綰娘平靜地仿佛她并非故事的主角。

柳思齊一片真心？

柳思齊一片真心便是將我當(dāng)做畜生一般耍弄么？

柳思齊綰娘，我是讀書人，不是街邊雜耍的賣藝人，任由你踐踏、羞辱。

綰娘大驚。

原來，她當(dāng)街頭解圍乃是施恩，在他眼里卻成了侮辱么？

綰娘仰天長笑。

綰娘柳思齊，你不得好死。

閉月羞花的花魁娘子亦成了滿口胡言的瘋婦。

柳思齊總歸……比你死的晚些。

綰娘依舊大笑，她一面笑得瘋癲，一面盡飲毒酒。

綰娘來世……來世……

綰娘若有來世，柳思齊，你欠我的，我定叫你連本帶利地還回來。

人云人死以后須臾，仍能聽見世間的聲音。

綰娘聽見柳思齊的最后一句話，便是他淡漠地吩咐下人：

柳思齊將姨娘……送去亂葬崗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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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略微刺眼。

金烏遍灑碎金，面上實在熱辣，綰娘幽幽醒轉(zhuǎn)。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個瘦骨嶙峋的老頭，一把美須已然全白。

定睛一瞧，老頭身著五品官服。

宋玄仁如何了？

男聲輕悠，仿佛夏日原野扣人心弦的笛聲。

“啟稟陛下，這位姑娘方才清醒，怕是還有些糊涂，身體倒是暫無大礙了?！?/p>

陛下？

綰娘直覺頭昏腦漲，怕是生了幻覺。

她教坊妓子，哪怕飛上枝頭變鳳凰也不過宰相大人的小妾，何來本事面見天顏？

只是，老頭枯枝一般的手指隔著鮫綃搭在綰娘脈搏上，溫?zé)岬挠|感不似作假。

她強撐著身軀坐起來，但見眼前明黃一片。

“姑娘不可?！?/p>

老頭連忙阻止，那明黃的身影亦是上前來。

他將她按回被衾之中。

宋玄仁有勞陳太醫(yī)，你先退下吧。

老頭應(yīng)聲告退。

綰娘瞠目結(jié)舌。

她沒死。

沒死倒也罷了。

她還看了太醫(yī)，見了陛下。

宋玄仁姑娘可感覺好些了？

但見眼前人溫潤吐口，綰娘只覺眼前明黃如艷陽一般眨眼，她不由得伸手扶額，愈發(fā)頭暈?zāi)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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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宋玄仁即下界東華。